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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沈菡之身後的謝辭昭神色也驟然冷了下來。她尚能勉強隱忍,可一旁的柳姒衣脾氣素來火爆,一張風流愛笑的小臉此刻結滿冰霜,竟反手就想拔刀出鞘。
謝辭昭伸手緊緊箍住她的手腕,眉眼冷肅,沖她搖搖頭。
柳姒衣無論修為還是年紀都不如大師姐,被她一攔,手腕再無法動彈半分,只是狠狠剜了一眼崇靄的背影,抿著唇將握刀的手鬆開了。
「聽崇長老所言,是懷疑景應願是妖修或是魔修?」玉自憐沉默許久,忽然道,「只憑猜測便決定她去留,實在武斷。」
她實在有惜才之心,只恨去晚一步,白白讓了柄絕世寶劍給沈菡之那用刀亂劈亂砍的粗人。再者今日親眼目睹這孩子的天賦與膽量,心頭更是遺憾。
玉自憐懷著揣測打量了一圈謝辭昭,聽說這孩子也是沈菡之白撿來的。
她冷哼一聲,闔起眼睛閉目養神。
將眾人的反應收在眼裡,沈菡之冷聲道:「自相見起,我早已認應願為我的親傳弟子,她亦有做我親傳弟子的資格。在座若有異議,儘管沖我拔劍!」
玉自憐闔著眼,像聾了一般裝作什麼也沒聽見。
月小澈把玩著手裡一顆小小的桃核,心安理得置身事外,她是丹修,自然無劍可拔。她們身後的弟子在此威壓之下亦低下了頭,生怕自己的窺視惹怒了沈仙尊。
這可是返虛界第一人!司羨檀斂眉垂眼,心跳得極快,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崇靄對上沈菡之的眼睛,只覺得心頭如雲海般一陣翻湧。這種事情脫出掌控的感覺令他心煩意躁,可他深知,如若真的沖沈菡之拔劍,自己定然落敗,自代管蓬萊學宮近千年經營出的好名聲更不復從前!
他一時間哽住了,怒道:「沈菡之,你,你——」
劍拔弩張之時,殿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司羨檀聞聲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去,一截雪色的衣擺撞入她眼中,將她心口熨得滾燙。
景應願回,便看見兩排青銅鐘之間款款走來一位身量頗高挑,幾乎與大師姐不相上下的女修。她面容瑩白如玉,烏髮雪衣,垂下的長髮被一根象牙白的髮帶束起,垂落在身後。
走入殿內,她緩緩站定在景應願身旁,垂眸沖殿上一行禮:「弟子崇離垢,見過諸位仙尊。
「父親,還請慎言。」
*
崇靄蹙起眉頭,見到許久不見的女兒,緊繃著的面色終於放鬆了幾分。這時候他方才發覺,不知何時他的手已然搭了在佩劍上。看著沈菡之似笑非笑的臉,他心下大驚,指尖霎時一片冰涼。
「離垢,你怎麼突然出關了?」崇靄不著痕跡地將放在劍上的手收了回來,「可是修煉中遇到了什麼事?」
崇離垢低垂的眼睫因為他這句話微微顫了顫,似是想到什麼,她眼底的那一瞬困惑又變作了平日的無喜無悲。她恭謹道:「無事,只是出關後聽見正殿喧鬧,想到許久未見父親,故來看望。」
語罷,她又轉身對身旁黑衣簪花的少女說道:「道友,方才我父親言語多有冒犯,我在此代他向你賠罪。」
說罷她便要一揖到底,卻被一雙被雷劈得有些黑漬的手託了起來。
「不必。」
崇離垢一怔,下意識地想迴避,目光不禁從那雙髒兮兮的手流連到她破洞的墨色衣衫,最後定格在她的臉上。
在看清她面容的瞬間,崇離垢的耳邊好似有驚雷隆隆滾過,將她的神智也劈得有些潰散了。
「崇道友不必代為賠罪,」只聽那人平靜道,「本不是你有意種的因,何必代嘗此果?」
崇離垢恍若未聞。她看著她的臉,一時間心血上涌。這張臉與自己修煉時步入心障時所見到的面孔逐漸重合,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她捂住心口,在父親慌亂的驚喝聲中忽然吐出一口血,絲絲縷縷染紅了白衣。
*
一炷香前。
崇離垢從入定的狀態中恍然轉醒。她環視了一圈四周,周遭依舊是四壁空空,唯餘一扇小窗透出些微光亮。地上的棋局下到一半,剩餘的黑子白子也歸置整潔,一切如常。
自母親走後,崇離垢便獨自在此處如常生活了百餘年,這地方也一如她的名字。難諳世事,不染塵垢。
她站起身,心思卻有些恍惚。眼前分明是空洞無垢的竹屋,可崇離垢的眼前卻隱隱出現了另一層虛影,環套在她日夜相對的小屋上。
那層影子讓她感到異常熟稔,卻又未曾見過。
見勢不妙,崇離垢迅拔劍出鞘,對準眼前仍有些模糊的幻影揮出一劍——這已是她這些日子來見到這層虛影的第三次,若她再不加以干涉,恐怕會滋生心障!
劍氣掃至牆壁的那一瞬,整座竹屋轟然倒塌。
她垂下臉大口大口喘著氣,冷汗浸濕了裡衣。以這棟破碎的竹屋為圓心,此處方圓十里無人居住,茫茫十里竹林,只崇離垢一人站在原地。
崇離垢垂眸望著自己揮劍的手,似乎要過骨血看到她不曾知曉,卻於冥冥中暗結的因果。
*
「離垢!」
崇靄將神思恍惚的崇離垢扶起,難掩心頭震痛:「你,你——這是何故!」
崇離垢在父親懷中垂下眼,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神魂,再難說出半個字。迎上父親憂慮關心的雙眼,她卻仿佛被燙到般匆匆別開眼,轉而去看一旁的景應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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