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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2页)

最早现端倪的是颜父。

颜母因病入院,导致颜星逸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多。颜星逸本以为,是因为自己难得和父亲在一起度过假期的缘故,才会让他一改平日里的安静,被兴奋支配了语言系统。

当他在凌晨三点仍旧保持着异样的亢奋,为自己和父亲安排明日的行程时,颜星逸从他的父亲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

他那双与颜母一模一样的眼睛被一只大手挡住,颜星逸不明所以,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逸,我们明天去看妈妈,好不好?”

“好呀,那我们得先去买束花吧?”

颜星逸歪着头想了想,“还有妈妈喜欢吃的艇仔粥!我还听我的同学说,北街那边开了一家新的面铺,很好吃。”

“好,那就先去买花,再去买粥。”

父亲的语气听上去很温柔,颜星逸却敏锐地察觉到底下藏着的几分厌恶。

他没能买上花,也没能买到粥,父亲把车径直停在医院,然后将颜星逸推进了一个房间。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朝茫然的他露出温和的笑,连珠炮一般向他提出了许多个问题,有些颜星逸甚至听不懂,也答不上。

那位医生在做完记录以后,便离开了房间,颜星逸坐在满室苍白里,父亲的怒吼穿过门扉,落进他的耳中:

“她竟然给我生了个怪物!”

颜星逸自那时开始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是一样的。

颜父最终无法忍受有两个怪物的家。他认识了一个正常的女人,对方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为了那个正常的家,将颜星逸和他的母亲丢在这间冰冷的屋子里。

颜母的病情进一步加重,但迫于生计,她只能再次尝试重新创作。只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她的手连画笔都握不住,废纸在房间内堆砌成山,比起画室,它更像是一个垃圾场,而母亲形容枯槁地坐在其中,像一颗摇摇欲坠的枯枝。

直到某一天,她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三天三夜,终于兴高采烈捧着一幅盖着画布的画,走出了画室。

在出去画廊之前,她久违地在颜星逸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可当她到达画廊,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店铺。

她那时才知道,自己之前重新创作的作品从来没有在画廊的任何一幅墙上挂过,它们被包装成礼品,送到了需要讨好的人手上,又或者转换成崭新的钱,落到了颜父自己的口袋里。

颜母回来以后将自己关在画室整整一夜,颜星逸推开门时,里面已被她砸成了一团废墟。

她自那日起便彻底陷入了癫狂与幻想,性情大变,日夜酗酒,对颜星逸拳脚相加,会在醉酒之后死死掐住颜星逸的脖子,愤怒且绝望地摇晃着他,歇斯底里地将一切归咎于他:

“你为什么要生病?!”

“如果你不生病,阿恒就不会走!”

“……为什么?为什么啊?!”

颜星逸感受到母亲的眼泪滴在自己的脸上,明明他在窒息中几近晕厥,她的声音却如此清晰:

“如果我没生下过你就好了!”

是啊,为什么呢?颜星逸在模糊中想。

他无法回答,颜星逸能做的,只有将昏睡过去的母亲从客厅搬回卧室,并顶着脖子上青的痕迹收拾客厅的残局。

颜星逸和他的母亲是身处深渊的两只豪猪,身上的刺永远在伤害对方,可他们却只能相依为命。

最后的最后,颜星逸的刺终于深入了她的心脏。

他成为了深渊中仅剩的那只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