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舍内青州(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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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林这封奏呈写得尚算言辞恳切,被陈谨扯着一副尖细嗓子,拐弯抹角读出,却不免有些阴阳怪调不伦不类。站在下首的一个御史不由掩袖偷笑,忽觉一道冰冷目光投来,举首一看,却是太子,惊出一身汗来,忙收敛神色,随着众人点头称是。
皇帝道:“诸位臣工都听见了。自上月始,从御史台至省部里一片风言乱语。顾尚书是国之砥柱,朕之股肱。顶罡风冒戟雨,舍身奋战于疆场,尔等才得这清平世界,才能饱食无事,成天涂写这些昏昧狂悖之语,究竟是谁通敌卖国?正是尔等!”
愈往后说,情辞愈烈。定权立在下首,冷冷倾听,向顾思林望去,却见他引袖悄悄拭
了一把眼角。
皇帝发作,众臣一时愣住。片刻后,一御史出列激愤答道:“陛下这话,臣绝不敢认同。就算无通敌情事,凌河一役指挥失当,总是顾尚书自己承认的。国朝预计此战两月,至多三月便可结束,从前冬伊始,陆陆续续竟打了廿四月还多。这两年来,多耗费的内帑,多伤亡的将士,李尚书、黄侍郎二位总是清楚的罢?这等严重失职,陛下不降罪已属天恩浩荡。臣下等不过说了两句实话,怎就变成狂悖小人了?”
皇帝未及听完,已气得面色发白,手指着那御史怒道:“朝殿之上,如此咆哮,你等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御史强项道:“陛下说臣咆哮公堂,这个臣也不服。朝堂之上,本是众臣就事论事、有理说理处,此处不说,臣等还能到哪里去说?臣愚钝,哪句话讲错了,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咬牙道:“你们哪里愚钝,你们是聪明得太过了。来人,将他……”
话未说完,旁边一个绯袍官员已经站出道:“陛下,祖宗家法,言者无罪。”
言者正是他方才提及的户部侍郎黄兴。皇帝一愣,接着道:“把他叉下去!”
那御史也不待金吾上前,朝皇帝深深一揖,便振袖扬长而去。
皇帝不发作方好,一旦发作,底下几个本来默不作声的乌台官员,也都跳将出来,你言我语,或说顾思林确有渎职之嫌;或说将军确已年迈,
身体又不好;或说将军赤诚,陛下应当体谅。总之一语,请陛下恩准将军的奏呈。话音未落,又有几人站出,道将军不过自省过分,表上皆是谦辞,陛下及列位怎可当真?行兵作战,本就要据实,前方的战势如何,怎是能够预先算计好的?若是先就算好,无知小儿岂不也能为将?将军若是被替下,岂不是正快虏寇心意?又岂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要掩口葫芦。又有人驳道,国朝贤将不少,就是现在长州的几个副将,也都可独当一面,为何定要将军带病上前?况且虏寇败北,一时半刻难以聚集,不趁此时赶紧换防,令新将熟悉人事,日后再有战事,将军又病,那可如何?先前之人立刻反唇相讥道,虏寇是已破了,破了就可以将将军撇至道旁,这不是要天下指责陛下行烹狗藏弓之事又是什么?被驳者也急了,大叫什么叫要烹狗,这不是将军自请挂印的吗?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椅子便是如漆似胶,顾思林也难以再安坐。慢慢撑着扶手站起,走至大殿之中,跪倒泣道:“陛下,臣确实身心俱疲,不敢恋栈,还请陛下恤悯。陛下若不恩允,臣还有何面目立于众人之前?臣有死而已。”
一时间吵嘴的也暂停了下来,偷眼观望二人。
他两行老泪,已不能顺颊而下,缘着颧畔褶皱向耳边横淌,皇帝叹了口气,默默转头,看了定权一眼,
问道:“太子怎么说?”
定权在一旁冷眼观看许久,略笑了笑,道:“此大政,臣不敢妄言。”
皇帝道:“你是储君,就站在那里瞧着臣工嚷闹,算怎么回事?你心里怎么想,说出来便是,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
定权躬身答了声“是”
,方问道:“顾尚书方过知天命之年,何言一‘老’字?尚书既慕先贤,亦必知‘老当益壮’一语,昔者廉颇奔魏、李广不封,犹知勉励加餐,拒秦击胡事。何况尚书身逢明时圣主,信任重用,怎可不思竭力报效,再起振奋,一举族灭虏寇,反因些微无据流言,说出这等思退怀隐、明哲保身的话来?此举不是要尽陷圣明天子、满朝文武于不义吗?”
朝上安静了片刻,才闻皇帝笑道:“太子的话,顾尚书可听清楚了?”
顾思林顿首答道:“殿下责备,臣不敢强辩。只是臣所陈之情,也请殿下体察。”
定权方欲再言,皇帝微微咳了咳,沉吟打断道:“太子说的是正大道理,尚书的苦衷朕也不能不察。朕看不然这样,顾尚书也不必过于急切,待先安心将病养好,再谈此事不迟。长州那边,就暂且委派个人,协助看管几天,等尚书身体大安了,再作商议。这么折中,尚书如果再推辞,就实在是让朕为难了。”
顾思林伏跪在地,似乎微一颤抖,半晌才叩首,喑哑了声音道:“陛下体恤入微,臣谢恩
。”
定权此时方知皇帝问话的本意,虽不回首,却也似可看见齐王面上的冷笑。默默闭上了眼睛,便觉天旋地转。定下神来再看时,顾思林已经低头坐回了原位,一手按着膝盖,手上青筋暴叠,虎口和指节皆是承弓磨出的重茧;再望向高高上坐的皇帝,只可见一身朱色朝服,难辨他脸上神情,胸臆间一阵发胀,只想作呕。
皇帝的话说得情理兼备,无可指摘,众臣皆无言可辩,都默默站回了原位,一时也无人再说话。皇帝笑道:“今日之事,大致于此。列位臣工可还有他事上奏?”
等待片刻,方想吩咐散朝,吏部尚书张陆正忽然出班,低头道:“臣还有一事。”
他于此时露面,皇帝微感诧异,问道:“什么?”
张陆正慢慢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章,高举过头道:“臣请复查去岁李柏舟逆谋一案。”
话音未落,满朝哗然。陈谨走下接了奏章,交至皇帝手中。皇帝并不立即启封,先默默看了顾思林和太子一眼,见二人皆面色煞白,才缓缓发问道:“李柏舟的案子是三司会审的,早已经了结案的,现在还拿出来说什么?”
张陆正道:“臣参劾皇太子殿下擅权预政,扰乱司法,李氏一案另有隐情。”
众臣今日本拟只来看顾思林的热闹,不想突然又冒出了这样一件撼天动地的大事来,所得过于所望,都惊得目瞪口呆。张陆正与太子亲
厚,是朝野遍知的事情,此刻在这个要命的当口,突然翻出这桩要命的前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众人无论隶属何党何派,却一致只能朝着那唯一的缘故上演义了。皆抬头看看皇帝,再低头看看太子,只见他面色已经一白如纸,看得出虽拼死克制,手中捧着的笏板,不知是惧是气,却仍在不住抖动。
皇帝揭开奏呈,默默看了片刻,道:“你思想清楚了再说话,污蔑储君,是谋大逆。”
张陆正微愣片刻,情知话已出口,便再无回头路,索性高声道:“臣清楚。”
皇帝道:“你说太子干预了司法,可有证据?”
张陆正答道:“是。”
说罢又从笏板下抽出了一张素笺,由陈谨送交皇帝手中。皇帝只扫了一眼,脸色也变了,随手将那张纸攥成一团,掷到阶下,道:“太子自己看罢。”
定权默默上前将纸团拾起,慢慢展开,果然是自己在会审前给张陆正写过的一张便笺,“依此名目,后日一过,必使江帆远去,百舟皆沉。汝可密密告知各部诸人等。此事务密,不可出错。切切。阅后付炬”
。虽然不曾用印,但那一笔凿金屈铁的金错刀,一望便是自己的,白纸黑字,如何抵赖?心中最先想起的,竟然是卢世瑜曾经教过的几句典故:“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假令家道恶,腹中不怀仇。”
一时恶心,便将纸仍然抛在了地下。
心中
既分辨不出到底是惊怕、悲凉、绝望、嫌恶还是愤恨,诸此种种,交杂在一处,反倒平静下来了,默念了一句道:“不过如此。”
向顾思林望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行至殿前,拔下簪管,将头上所戴远游冠放在地面,直立道:“陛下之前有旨,要治臣之罪。臣居西苑,已忐忑待罪旬余。陛下仁慈,今日若还是不忍当廷下旨,便容臣回去稍事准备。”
言罢转身便向外走。皇帝不由断喝了一声:“萧定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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