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丹青之信（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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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丹青之信

靖宁二年十一月初二，离万寿圣节不过四五日时间，亦是太子事务最为繁忙之时。许昌平在詹事府内延磨直到午后，方回禀少詹傅光时，说明太子前日索书，此刻齐备要送入东宫。傅光时因为太子墩锁，自己称病不朝一事，连日来心内颇为惴惴不安。见了当日挺身而出的许昌平，明明无事，到底与了他一二笑脸，又扯了三两句闲话，才惆怅万分地放他去了。

定权半月来在礼部和刑部之间来回穿梭，忙得焦头烂额，也无暇顾及旁事。他原本预备于圣节前了断张陆正的案子，以免夜长梦多再生枝节。无奈善后事远比想象的冗繁，又为在即的圣节牵绊，何况圣节前夕上报要杀人流人，于情于礼总是诸多不妥，也只得将此事暂时勉强按压下来，预备着初七日一过，便将审结的卷宗和拟定的预案上报皇帝。他这十几日来早起晏睡，加之两头事务皆头绪万千不敢轻率，虽是年轻，亦觉精力不济。幸得本日礼部几个大老引经据典的话少说了几句，午后便偷空歇了片刻。许昌平殿门外求见之时，适逢他午睡方起。

此日值守的内侍并非定权在西苑的旧臣，也不认识许昌平。听他上报了官职名号事由，知道是詹事府的人，便入内向定权回明。定权这才忆起卧榻边尚有这桩心腹大患，一时睡意也没了，扬手吩咐内侍退出，

又命人叫来了新任的东宫内侍押班周循，向他咨询道：“去岳州的人回来没有？”

周循答道：“还没有听说。”

定权皱眉道：“此事你也多替我留个心，我手下这些人，如今办事是愈发能干了！”

他明白不悦，周循也略知此事似乎牵扯非小，思想片刻，小心翼翼问道：“殿下，那这位姓许的官儿，殿下见是不见？”

定权挥手道：“我尚不急，他急什么？先叫他回去，等人回来我自会找他。”

周循点头道：“老臣去回了他，便说殿下即刻要接见礼部官员，无暇接见。”

定权冷笑道：“周常侍，你也是越发能干了。本宫是在这里躲半刻清闲不假，还须你费心派谎儿去哄他一个七品小吏吗？”

周循虽被他讥刺了两句，察言观色，却已是会意，思量着此事不能由自己告诉许昌平，便依旧出去扯了方才那个内侍来，嘱咐两句，打发他去了。

那内侍得了这几句话，寻到了许昌平，见他仍在抄手等候，用鼻子笑了一声道：“这位官人回去罢，殿下不见。”

许昌平问道：“殿下现下可在阁内？”

内侍趾高气扬地反问道：“在又怎的？不在又怎的？官人就问出个究竟，又能怎的？”

许昌平笑了笑，拱手施礼道：“这位贵人取笑，下官怎敢？下官也知殿下连日操劳，未必得闲接见下官这般闲人。贵人既得亲近鹤驾，且恳留步，容下官两语求

告。”

传话者不过是个寻常内侍，被他满面笑容，几句“贵人”

一叫，只觉无比受用，不由头也晕了脚也软了，将手抄在袖中道：“你说。”

许昌平略一思索，低声道：“殿下前日里的教旨，说左春坊有书寻不见，傅少詹当时在场，我等皆不敢怠慢，今日既得了，少詹再四嘱咐我亲送到殿下手上。殿下想是一时记不起此事来，我等亦不敢因这些微小事搅扰殿下。贵人且怜下官回衙不好向长官交差，烦请转呈殿下，千万言之是詹事府敬奉。”

詹事府现任的首领少詹与左春坊现任的首领左庶子，居本职时颇多不睦，居兼职时自然延续，朝中宫内人尽知道，那内侍听了这话，自然想到又是詹府与春坊龃龉，前赶来献殷勤。方要出言讥讽，预备着将鼻子都牵了起来，忽见许昌平摸出两粒金豆，无声交付到自己手中。在袖内掂了掂，也有钱把重，遂将鼻子放下，顺带连眉头也放下了，想了片刻，突然一笑道：“罢了，大冷的天气，也省得你来回走动，我便替你担了这个干系罢。”

许昌平极力颂扬了他几句，看着他眉开眼笑地离开，嘴角也扯出淡淡一抹笑痕，旋即隐去，叹了口气转身折返。

那内侍既信人言，又得人钱，又要在主君前抛头露面，旋即将书送入阁内交与定权，卖弄口齿将事由说明，难免屋乌之爱，还捎带说了两句詹事

府的好话。定权倒也没说什么，只命他将书奉上，打开函套，不看是什么版本，随手翻了翻，见其中夹着一张字条，取出看了两眼，知道是万寿圣节上的祝词，依旧又放回原处。将书推到一旁，上下打量这内侍片刻，一笑问道：“他一个七品的主簿，想来是没有什么钱给你的。说罢，你是收了他制钱，还是金银？”

那内侍惊得面色煞白，思忖着自己与许昌平说话的地方，太子绝无道理看见，支吾着撇清道：“殿下，臣并不曾收他的东西。”

偷眼察看太子，见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略略偏过了头去，牵袖掩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波再次横过时，已经满面戾气，冷笑道：“你不是我的旧人，不清楚我的脾气。你就记住这句话——我最恨的就是人家在我面前弄鬼。你肯据实说明，我尚可酌情处理。你只想倒行逆施，一意欺君，我的眼里是揉不进沙子的。”

那内侍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自己收了几个钱，何以便突然连欺君的罪名也扛上了。愣了片刻，忙跪下分解道：“殿下，臣真的没有……”

尚未申诉完毕，定权的指尖已经敲了敲几面，嘴里轻轻咬出两个字来：“杖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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