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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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后院,草木四季常青。
浮厝林中每次救人,都似乎能减轻少许阿黎如山的愧疚。只是毕竟生死有命,许多人送来就已油尽灯枯,即便是阿黎尽力相救,依然没能活下来。
但春榆却偶然间发现,许多被试过药的尸体身上却长出了一层白色的菌丝。她一贯胆子小,在浮厝林里扫墓的时候险些被突然撞棺的白毛尸体吓死,幸好谢二和阿黎来得及时。
“竟然是桑蚯蚓。”
阿黎亲自查看白毛僵尸,满脸诧异,“离瓣桑寄生,原本在药材里最常见。我们为了治好病人,试了许多珍贵药材,却没想药材里的桑寄生在病人死后也没有消散,反而以尸首为养分,似胎盘一般寄生。”
谢二听明白了,这是以人血肉为生的毒菇:“该如何处理?”
阿黎想了想:“这种菌毒不致命,却会致幻。水火不融,须得掩埋在土里,才能被泥土化解。”
最简单的方式,便是尸体和棺木一同入土为安。毒菌埋在土里,渐渐不复存在。
但她却被春榆和林师父拦住了:“都是客居异乡的人,死不入土本是家人的愿景,如果我们擅自埋了,家人以后来取的时候,可怎么交代?”
阿黎皱眉:“尸不入土,菌丝就会一直生长,尸僵如铁,受菌丝控制,横冲直撞。如果数量太多”
“数量太多会怎样?”
“数量太多,整座林间都是菌丝,呼吸之间俱会产生幻觉。”
阿黎沉吟,“若是菌丝结成一片浓雾,有人误入其中”
“那又会怎样?”
春榆口不能言,伸出手比划着。
“就会因幻觉而死。”
阿黎忽然住了口,脑中嗡的一声,如醍醐灌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是菌丝么?这明明是上佳的武器!
水火不融,刀割不断。足够数量,就会腾起一片浓雾,让误入其中之人,因为幻觉而死。
不怕火,不怕鬼。无论有多少人前来攻击,都可以一网打尽,片甲不留。
阿黎恍然大悟,她一直苦苦思索的复仇之局,原来是在这里,在这浮厝林中。
两年来,百余具浮棺被“养”
在浮厝林深处。菌丝日渐成长,几乎撑破棺盖,不得不每晚以木钉加固。
阿黎终于等到了今日石家入局时,满林的菌丝白雾。
日头渐起,林中的白雾也渐渐消散。
石家众人的菌毒却更深,有人扼住自己的咽喉面色青紫,有人抱住树枝拼命啃食,满口鲜血也没有停下。
石云飞挥青铜撞锤的力度也渐渐小了,阿黎缓缓架起青皮弩,柳木钉瞄准石云飞的眉心,眼看就要射出致命的一钉。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把油纸伞从天而降,挡住了阿黎的视线。
阿黎一惊。石云飞命悬一线时,帷帽女子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更为诡异的是菌丝白雾对帷帽女子竟似无半点影响。她行动自如,在白雾里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回事呢?阿黎迅速在心中盘算。能做到在白雾中行动自如的人,只有他们日日与浮厝林相伴的几人
难道帷帽女子还有什么解毒之法,或是天生百毒不侵?
帷帽女子扬手一挥,袖中油纸伞在空中展开,牢牢托住已经神志不清的石云飞,悬在半空中。
她驭风架伞,三两步间便和石云飞挪到浮厝林的边缘,菌丝毒雾对她无丝毫影响,三两下便被纸伞驱散。
复仇大计眼看就要成行,阿黎怎能允许功亏一篑。她当机立断,雷公藤一甩,利落地从树上滑下。
玉家兴还想跟过来,却被阿黎伸手拦住:“菌毒你受不了的,在上面搭把手就行。”
谢二一语未发,却待阿黎走远之后,似笑非笑看了玉家兴一眼:“大帅技不如人便不要犯险,刚好吸收日月精华休养生息,等我带姐姐凯旋。”
玉家兴面沉如水,握紧了玉如意。
谢二已随着阿黎从树上跃下,悄无声息追着她的方向而去。他和阿黎日日在浮厝林里,早已对菌丝毒雾彻底免疫。
雷公藤卷起,阿黎跟随帷帽女子潜入浮厝林,一路追击。
柳木钉接连从青皮弩中飞射,擦着女子的裙摆和后背而去。然而帷帽女子却似脑后生眼,对阿黎的攻势十分熟悉。油纸伞在空中变换方向,时刻阻拦阿黎的视线。
阿黎知道油纸伞擦了磷粉,不可用柳木钉冒射,便咬牙紧追,对准了伞柄射钉。一路追到了浮厝林的双面牌坊下,她终于抓住机会,接连射穿了三只伞柄。
纸伞无力可支,自然无法驭风,如飘零落叶坠落林间。伞面失去了平衡,躺在伞上的石云飞闷哼一声,脱力滚了下来。
阿黎心中已有把握,行止间越发从容,站定脚步瞄准了那女子的帷帽,眼看就要将她射下来。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帷帽女子却突然停下了逃跑的脚步,而是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阿黎。
阿黎一愣,有一刹那的迟疑——偏偏就是这一刹那,她忽然闻见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
阿黎立刻意识到不对,连忙屏住了呼吸。但是很快她便发现,屏住呼吸并没有用,那种香气仿佛是从她头顶和眉心中一点点溢出,无论她怎么闭气,都没有办法阻拦那缕香气,钻进她的眼前,钻进她的骨缝,钻进她的脑海里。
眼前恍惚,一片幻觉,童年那一片熟悉至极的青皮林中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花草树木,远处传来吹拉弹唱的丝竹声,恍若回到了曾家覆灭的那一天。
曾老祖高坐堂前,台下戏班正在祝寿,一个杂戏耍人扬起手中的勺子,甩出了泼天的铁水,照亮了半面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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