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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的前一天，肖然父子回到了老院子，沒有專門買年貨，之前副食店發的大白菜就是年貨，家裡還有麵粉，肖然去買了一點肉餡，又買了個生雞腿，他怕這是最後一頓團圓飯了。

除夕這天，肖然早早起來和面，他心裡一直惦記著李佳音說要跟他一塊包餃子的事。最近幾天，在副食店跟李佳音擦肩而過，總感覺她心裡有事，在庫房裡，兩個人偷偷拉拉手，李佳音欲言又止。他也聽歲數大的同事議論，說在自由市場碰見張素芹了，說家裡過年來貴客，買活雞呢。

跟李佳音包餃子是不太可能了，再往深想一步，如果過了年李佳音真要結婚，自己該怎麼辦？

他把白菜剁碎，案板上一陣叮叮噹噹，剁著剁著，他胸口裡鼓出一口氣，想著自己二十多歲，有手有腳，不傻，他不會一輩子站櫃檯，也不會一輩子都這樣，他能讓李佳音過上好日子。但是一轉念，人家現在就是好日子，用不著李佳音跟著等，這麼一看，自己好像又不成了。

肖然手裡的勁頭反反覆覆，他很少這樣猶豫，一直很果斷，就是到李佳音這他含糊了。剁好了白菜又去看麵團，麵團在一塊潮濕的紗布下蓋著，他打開把麵團拿起來又使勁摔進盆里，胸口還是堵，他使勁朝空中舒一口氣，怎麼都疏通不了。

肖然的面劑子揪的很小，一個一個如同中藥丸，很秀氣，跟他的人一樣。餃子餡和兩種，把一個中碗的餡分成了兩份，一份放肥瘦餡，多放點鹽醬油調味，還放了點味精，另一份純瘦肉跟白菜，就放一點點鹽，肖然爸現在這情況，能吃一個兩個就很不錯。肖然???閃過一個念頭，包好了給李佳音送一點去，這事不太現實，主要是多餘，人家一家闔家歡樂不缺他兩個餃子。但他還是決定先包，事能不能成是一說，干不干是另一說，甭管能不能成，先幹著，萬一呢？

肖然幹活很快，餃子包的也小，跟大白兔奶糖似的。包好了，等水開，他下了第一鍋餃子，是給肖然爸特製的，餃子好了端到床前。

肖然給他爸背後墊了兩個枕頭，又把半導體打開，廣播裡已經在為晚上的春節聯歡晚會預熱，氣氛歡快，告訴聽眾，明年是個好年景。窗外已經有人在放鞭炮，從稀稀落落到一陣一陣，年到了。

肖然把餃子吹吹，溫度正好，餃子煮的很軟，碗裡調了一點醋跟一點香油，肖然爸張嘴抿了半個，他嘴裡牙所剩無幾，吃東西基本不靠咬。他今天眼睛睜著，眼神定定的看自己的兒子，肖然也看他爸，肖然爸伸手想摸他的頭，他的往前挪挪，父子倆這輩子話不多。

小時候肖然向他爸展示一百分，他爸就是摸摸他的頭，然後父子倆默契的騎上三輪車，去買一根冰棍，再去天壇轉一圈，一路上沒什麼話，肖然指指路邊的花壇，說爸，你看。他爸就嗯是，回答他，不說更多，但是把三輪車停下來，父子倆下車，蹲在地上認真的看，看很久。直到後來認識李佳音，在他耳邊不停的說，肖然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不是沉默寡言的人，是他的環境造就了他，而他爸本身可能也不是無的人，是生活把他壓抑住了。

李佳音也沒忘了包餃子的事兒。三十那天早上，她還在夢裡跟肖然包餃子，她感覺什麼東西彈了幾下，好像是那案板上誰裝了個彈簧，一蹦一蹦的，等她醒了還真聽見什麼奇怪的聲音，她找找出處，是從外屋傳進來的，沈飛達在她家表演俄語裡的打嘟嚕呢。

沈飛達的舌頭很靈活，聲音連貫而清脆，而且持續時間很長，一彈彈半天。李大雷很感興，他這輩子沒別的，就是求知慾強，什麼都願意學。沈飛達告訴他，發出這聲音很簡單，是從舌尖順著上牙往嗓子眼的方向舔，多舔多練，熟能生巧。李大雷一舔就漏氣，怎麼都不成功。

李大雷還沒學會，李佳音砰的把門開開了，把爺倆嚇一跳。

李佳音問沈飛達，這才幾點，你怎麼在我們家呢？

沈飛達說早什麼早，不早了，都八點半了，你今天要是不休息，都在櫃檯站了半個多小時了。

李佳音琢磨，這一大早就被堵在家裡，今天八成出不了門。

她猜的果真沒錯。沈飛達在她家待到中午，絲毫沒有走的意思。張素芹好生款待，中午就燉了只雞，這是姑爺的待遇。李佳音看著沈飛達心裡很煩，雞腿也吃不下了，只想著乾脆今天攤牌算了，但今天是大年三十，現在攤牌，還讓不讓人家晚上吃餃子，這比放個二踢腳動靜大多了。

李佳音就暗示沈飛達，說你差不多得了，你們家不過年嗎？叔跟嬸還在家等著你呢。

沈飛達接了一句，爸媽確實等著咱倆呢，要不你跟我回去？

李大雷聽了不太樂意，說退一萬步說，佳音現在也還是我閨女，過年要在自己家過，憑什麼現在往你家跑？沈飛達也覺著話說冒進了，趕緊往回找補，說叔說的是，是我媽想佳音了，給她燉的肘子，想讓她回家吃，那什麼，那我先回，肘子給佳音留著，明天我送來。

李佳音長舒一口氣，可算自由了。

下半天，李佳音過的心神不寧。張素琴給她準備一件嶄的紅毛衣，想著閨女過了年可能就是娘子了。李佳音不喜歡，這紅毛衣跟肖然給她織的圍脖一點不搭配，肖然的圍脖素雅清淡，就適合配個白毛衣，看著乾淨，配個大紅的很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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