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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没多久,夫妻俩个闲聊时,刘德林告诉微微,那个男人新近有了对象,是市立医院的大夫,看来谈得不错,如胶似漆的,大中午吃了饭就要通上半个钟头的电话呢。
微微说医生真就比老师高贵些?
刘德林说,有的人可能就是不愿意找小学老师,嫌他们琐碎,又太忙,工资也不多。
微微说,小学老师怎么了?一年有两个假期,将来孩子的教育也不用男人操心。她沉默了小会儿,又叹着说,怎么这世上好姑娘就那样难找着合适的对象,你看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换对象比换衬衫还容易。
刘德林抱了手站在一旁,忽地从微微刚做好盛到盘中的糖醋排骨里捡起一块送到嘴里,笑着说,那是因为那些女孩子对男人的要求与晓薇这样的人是不一样的。何况,找一个爱人是难的,可是找一个人结婚却要容易得多了。若是非得找一个爱人结婚,可不是难上加难的事儿!
这话叫微微出了半天的神,锅里的油热了,冒着青烟,热气扑在脸上,熏得脸皮紧绷绷地,她才回过神来,没沥尽水的菜倒下去,好大的刺啦声。
微微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跟晓薇说了,无比遗憾这事儿就这么错过了,倒是晓薇反过来安慰她。
又到了六月间,微微他们学校组织教职工们体验,微微被查出得了妇科病,要做一个小手术。
微微拿了诊断书,一下子就流出了眼泪。一旁的几个中年女老师拍拍她安慰说,这个有什么好哭的,女人结了婚,自然不比做小姑娘的时节,有点妇科病再正常不过的。你瞧瞧我们,哪个不是一身的病?她们哗啦哗啦地抖着手里的体验报告,接着又说:“你可晓得,女人跨进了婚姻,日子是往下走的。”
微微抹掉眼泪不做声,心里头有个小人扯了嗓子在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甚至都没有好好地做过女孩子。
晓薇说该让刘德林知道,做手术是要他陪着的。虽说不是什么大手术,也没有危险,可是,于情于理他都要在的。
微微捏了晓薇的手,吞咽了好大一口唾沫,自己都听得喉间咕咚的一声响,说:“我不要他。我宁可要你陪着。”
晓薇把微微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亲热地用脸颊磨她的头顶,说那是没有问题的,我自然要陪着你。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微微就由晓薇陪着去医院做那个小手术。
她们俩坐在医院的长廊里等着,微微用力地拉着晓薇的手,为了分点心,嘴里碎碎地不停地跟晓薇闲聊,两人又说起那次不成功的做媒,微微说,那男人也不晓得跟那个医生处得怎样了,小学老师忙,医生难道就不忙?将来有他后悔的日子!
晓薇笑着跟她开玩笑,说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要惦记着他?
微微笑得了不得,说他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晓薇说我晓得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要瘦,要高,要有书卷气。穿白衬衫,一只袖子拖下来一只袖子卷上去,下面配深色的裤子,那裤腿肥得离了腿都能自己站着,邋遢也邋遢得那么好看。
微微笑出了眼泪来,说晓薇啊我真是喜欢你。你知道吗,从前我看过一个电影,听到一句话,你听我说给你听。
微微坐直了身子,对着晓薇的脸,直直地望进她眼睛里去,说:“要是你的心,在他的胸膛里跳动,那这世界,该有多美。”
难言
顾微微记得自己是在医生的手术台上睡了一觉,很短促,但是却意外地香甜,一点不像平时,就是打个盹儿也要做一个梦,是真正的黑甜乡。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护士的白袍,然后看到的是一张笑脸。
微微迷迷糊糊地叫:“妈,你来了。”
耳朵里就听到那人笑:“微微,微微,你再看看我是哪个?”
说着那人用手背探微微的脸,凉凉的,很舒服。
微微慢慢地醒透了,笑起来,是晓薇。
医生叫微微再在医院里观察两小时,陈晓薇一直陪着她。快到下午四点,晓薇搀着她慢慢地走出医院的大门。
下午的日头明晃晃的,可是不要紧,这个城市以绿树成荫着名,街两边的梧桐枝繁叶茂,枝叶在空中交汇,遮住了阳光,只漏了些光投在地上,一片一片亮晶晶的斑点。顾微微回过头来看陈晓薇,像是终于把什么事想起来了似地说:“晓薇,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地面善,想来想去想不起来你像什么人,兴许是我见过的什么人。这会儿我才想起来,原来你像我妈年青的时候。”
顾微微眼见着陈晓薇慢慢地红了眼睛,问你怎么了?
晓薇用力吸吸鼻子说没有什么,我们打车回家。
陈晓薇把顾微微送回家,刘德林在家,忽地看妻子面色苍白被人扶着送回来,也颇吓了一跳,忙问为什么?陈晓薇把事情跟他说了,刘德林问,你怎么不叫我陪着呢微微,还要麻烦人家晓薇。
顾微微听着刘德林的话,忽地觉得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好像什么东西在玻璃上刮过,异常地着人烦,她躺下来,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走开一点。
晓薇俯下身来看她,用手帮她把被汗水粘在脖子间的头发拨开,轻声嘱咐她好好休息,这两天不要洗澡,可以用温水擦擦身。
顾微微看着她要走出卧室的门了,背着光,修长的身影,后头嵌着一道金边,突地觉得十分不舍,叫着晓薇晓薇。
陈晓薇返身又回到床边,微微说:“你明天还会来吗?”
晓薇说会的,一定会的。
刘德林送陈晓薇下楼,临走的时候晓薇对刘德林说,她身体不舒服,人生病了就难免心头烦燥,你不要介意她的态度。
刘德林点头。
微微躺在床上似睡非睡间,听得有人进屋来,又听得他说话,是刘德林。
刘德林说:“我看过你的报告跟病历了,字很草,可是我大致知道是什么毛病了。”
他忽地就得十分地吞吐,顾微微不待他再说下去,翻了个身冲着床里,说你让我睡一会儿。又嘱咐他:“不要告诉我妈。”
刘德林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侍候微微,喂她吃药,给她做烂软的食物,帮她用温水擦身,怕她劳动了,硬是买了新的高脚痰盂放在她的床边,微微没有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心里早已软了下来,却只是懒待开口跟他说话,所以虽是两人同在家中几天,说的话掐着一只手的指头便可数得清,六十多个平方的一个家,鸦雀无声,只有厨房里的一只水龙,略有些漏水,滴嗒响着。
又一个午后,微微睡醒,刘德林非叫她吃些水果,说是刚买的,原来是香蕉。烂黄的一大把,放在床头柜上。
刘德林剥开一只,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用温水泡得微热叫微微吃。微微看那香蕉皮上贴着的标签,说做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本地的香蕉要便宜得多了,还不是一样地吃到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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