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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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然不知为何如此感受,薑殷摇摇头,本意想清醒些,却愈发迷迷瞪瞪起来,屋内好像起瞭雾,裴晗的身影也与平时不同。酒意蒸出骨髓裡的高热,沿著身躯一路蔓延,薑殷的手上不稳,剩下半碗药全洒在地上。
沉默四散浮起,方才裴晗还在远处,忽然低沉嗓音便响在瞭身侧。
“阿殷,屋裡隻有一方灯盏。”
他嗓音与平素略有不同,薑殷不知为何自己有这种感受,屋内忽然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的嗓音一般如旧,让人莫名想起从前。浮花盈面,月色皎皎,一雁下投天尽处,万山浮动雨来初。
薑殷盯著裴晗,呼吸沉重起来,脊梁骨内仿佛燃瞭一把火,烧得她不自在,胸腔裡潮起潮落,汹涌浪水热烈敲击拍打她的五髒六腑,瞧见裴晗低垂眼眸的瞬间,耳畔不受控地响起潮水嗡鸣的拍击声。
“裴晗……”
她唇齿不受控,恍然出口,她已经许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瞭。
裴晗身躯仿佛轻轻一震,伸手想搂住她,却在即将触及她时堪堪停瞭手。
隻听得她说:“裴晗,我好恨你啊。”
她诉说著恨意,听起来却仿佛含笑,莫名缱绻。
裴晗眼睫颤抖著,却并没回答这句话,答非所言道:“你来颍川,是要去戚王府麽?”
薑殷皱瞭皱眉,又晃瞭晃脑袋,仿佛想把脑海中的混沌摇晃出去,却愈发不清明:“师父要我去,但我不会再……”
她没说完,从榻上滑倒下来,直直栽进裴晗怀中。话音声一停,屋内静得可怕,薑殷静静听著裴晗的呼吸声,仿佛感受到两人心髒剧烈的敲击声在此刻共鸣。
晦暗烛光流动,仿佛轻柔抚摸裴晗脸颊轮廓,薑殷怔怔瞧著,裴晗仿佛忽然靠近瞭,打破这难捱的沉默。
被压埋在心域某处经年之处缓缓松动,薑殷说不清道不明胸中烦闷感受,仅仅是出自于直觉惯性,重重往后一躲,后脑磕在床沿。
心跳空瞭一拍,继而震痛如摧。
她感受到裴晗搂她的手缓缓松开,将她轻轻放回床榻,为她盖上被子。他动作仍旧轻柔,却莫名让人感觉他不大愉快。
“睡吧,阿殷。”
他吹灭瞭烛火。
……
薑殷醒来时已至晌午,她睡得甚好,并无头疼之状,或许也有那服醒酒汤的功劳。
隻是她平素并不会睡得这样晚,亭山上每日晨读,她再是贪睡,早起也已成瞭习惯。
她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柔勉已经靠在窗侧看起瞭书,见她醒来,笑道:“姐姐喝得不算多,怎麽下瞭亭山便这样贪睡。”
薑殷仔细回忆昨夜,却除瞭裴晗给送瞭一碗醒酒汤外分毫不记得,一时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床上。
隐约觉得梦见瞭从前的裴晗,他仿佛是搂著自己说瞭些什麽话,话裡是什麽,她统统记不起瞭,隻记得胸中久未平息的沉痛。
到底是梦,她前世和裴晗在一起时,几乎是从不让他近身温存的。裴晗心中有愧,也从来不会强迫她。
没用多久,薑殷便将这似梦非梦的画面忘却瞭,她迅速跃起来洗漱穿衣,略带兴奋道:“今晚咱们出去逛集呢,我已经许久没来过瞭。”
柔勉也显出开心的模样,放下书走到她身前,要替薑殷编发髻。
薑殷任她动作,道:“你还记得麽?我最初把你带回傢,就是在颍川。”
柔勉呼吸一滞,拍拍她肩头,意思是记得。
颍川是由亭山回阙京的必经之路之一,这年正发大旱,门门闹饥荒,在最靠近城门的集市边熙熙攘攘,竟全是带著头插一根草,要卖瞭孩子换粮食的庄稼人。
孩子们的肚皮胀得像皮鼓,裡面却空空的没有东西,哭声都细细的,双目凹陷嘴唇青紫,很没有卖相。然而仍然有不少城裡人来挑选孩子,大多是带回傢做仆从亦或是丫鬟侍婢,在这人群中,便穿插著回傢路过出来逛街的少女薑殷。
她一身锦衣华服,标准的贵族小姐扮相,腰间穿著玉牌,上镌一个“薑”
字。这时她正悠悠哉哉打道回府,哪裡热闹就往哪裡凑。
薑殷自小被送至浮月阁,不比身边的手帕交,从小没有贴身的侍婢和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这裡见著一广场的小孩子,心下喜欢得不得瞭,一个一个上前去逗著玩,掐掐脸、捏捏嘴巴,那些农户见她衣饰不凡,也都不阻止。
她正逗著一个小男孩、同他比鬼脸玩时,身后一个管事付钱买走瞭那个小孩。她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竟然两贯钱就能买下一个小孩,她拔头上一支珠钗,能买下整个广场的孩子。
她平时不大出门自己采买东西,没见识过颍川的物价,这下心裡痒痒的要买走一个自己养著玩。然而盘算著父亲必然要恼,何况这些小孩个个面黄肌瘦,也不知养不养的活。
她犹豫良久,绕瞭好几个大圈,都走出瞭城门,又折回来还是决定买下一个。
她心裡没个定数,脚下踟蹰,绕到第三圈时一个农妇大约看出她想买,扯著她的衣角对她说道:“行行好,小姐看著给点,让她洗衣做饭,我们实在是养不活瞭。”
那农妇一身粗佈衣裳,瘦得隻剩一把骨头,身后坐著一个面色白净的小姑娘,头发枯黄,扎著两个小辫。
其他好些孩子都哭,但她隻垂著黑眼珠,样子又清秀,看起来乖巧不闹人的模样,薑殷心裡一动,小声问瞭价,摸出两贯钱放在农妇手裡,小小姑娘就被她牵到瞭手裡。
她蹲下身子瞭掐瞭掐小姑娘的脸,将她抱在瞭怀裡,笑著逗她,站起身,就这麽抱著走出瞭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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