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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那一眼之後,小販便再也沒有對河上的寶船予以關注,相反,他開始借著叫賣的機會,不斷在人群中梭巡,似是在找什麼人。
沈忘還欲再看,卻發現茫茫人海,哪裡還有那奮力跋涉的小販的影子,只得將目光重投向那雕樑畫棟的寶船。
當一滴水融入海洋,當一粒沙落向地面,婆娑世界便是它們最好的偽裝。
在沈忘無法分辨的人員稠密,寸步難行的人群深處,有兩個身影正緩緩地,小心翼翼又無比眷戀地靠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沈忘苦苦尋覓而無果的賣豆乾的小販,另一人則是一身男子裝束,臉上蹭滿了髒污,卻難掩眉眼間無雙的風姿,竟是一名女扮男裝的美人。
他們二人隱藏在人群之中,兩隻手顫抖地緊緊抓握在一起,滲出冰涼的汗。
「煥臣,今日……我們能如願嗎?」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邊廂,忙活完客棧事宜的張坦也趕過來湊熱鬧,他拼盡全力撥開人群,好容易擠到了沈忘和程徹身邊。
「沈……沈解元……」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討好地彎著腰:「漪竹姑娘的大日子,倒是把全縣人都引了來,我來的路上幾乎沒見著人,誰想都擠在這兒了!」
「掌柜的,這位漪竹姑娘是何來歷,竟能驚動全縣百姓為她梳攏?」沈忘問道。
張坦聞言,立刻挺直了腰板,侃侃而談道:「這位漪竹姑娘來頭可大了,雖然不知她是如何入得歡場,但甫一露面,便艷驚四座,光是「點花茶」這一項,就重逾百金!去年京里來了位貴人,給江南五府的歡場都來了一次「評花榜」,咱們靖江縣的漪竹姑娘可是得了狀元!」
所謂評花榜,即是模仿科舉考試的功名頭銜來排列名妓等次,也分一、二、三甲,一甲三名自然便是狀元、榜眼、探花,漪竹姑娘能獨得花魁,可見其艷名之重。
張坦興致勃勃地說完,卻覺出幾分不對勁來。沈忘此次進京正是趕考而去,他卻在一位解元面前,大談特談名妓中的「狀元」,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讓人下不來台嗎?
當下面紅耳赤地俯身作揖道:「我這張臭嘴……沈解元莫怪莫怪!」
沈忘連忙扶住都快趴到地上的張坦,輕笑出聲:「這有何妨,才貌皆是天賜之物,又豈能分個誰高誰低?就算真能分出勝負,我區區一介解元,這位漪竹姑娘卻是花中狀元,自愧不如的該是在下。掌柜的倒是該給漪竹姑娘請罪才是。」
張坦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沈忘,那謫仙人般的青年男子笑容柔和,毫不作偽,直令他覺得如沐春風,當下也學著沈忘的樣子,咧開了嘴。
程徹也垂頭看向沈忘。他程清晏平生有三大恨,一恨蒼天如爐,二恨官場貪墨,三恨儒生負心,是以天天混跡綠林,從不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在他看來,大塊吃肉,大口喝酒,快意江湖是比封王拜相更得意瀟灑之事。
可這沈無憂卻讓他徹底改變了對讀書人固有的印象。沈忘雖是手無縛雞之力,卻才比天高,更難得心地純善,溫文不泯俠氣,狂傲不減悲憫,頗得他的青睞。
想及此,程徹朗聲道:「我倒是看這狀元不及你,這等了半天都看不著臉,哪有我無憂兄弟坦蕩。」
程徹聲如洪鐘,竟是堪堪壓過了鼎沸的人群,讓前面幾人為之側目。其中一人顯然是漪竹姑娘的擁躉,正欲破口大罵,猛然回頭,卻看著程徹一愣。這人正是之前在人流中被程徹踩了腳的男子,冤家路窄,竟是又遇上了。
那男子尷尬地迴轉過頭去,心中將這個憨憨傻傻的大個子罵了個狗血噴頭。程徹倒是沒有察覺出有什麼異常,還樂呵呵地沖沈忘笑。
沈忘有些無奈,這次查案本就是和官府對著幹,他只想低調行事,便衝程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轉頭低聲問張坦道:「掌柜的,這等了許久,梳攏的許老爺怎麼還沒到?」
張坦也面露疑惑:「可不就是?我趕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會錯過呢!這漪竹小姐已經等了挺久了吧?」
程徹眉眼一揚,臉上已有了幾分薄怒:「既是許了人家姑娘,又弄了這麼大陣仗,自當是不該誤了時辰,讓姑娘久等才對。他若是懼怕家中妻兒,那便應克己守禮,不該招惹這狀元姑娘。敢做不敢當,那許老爺住哪兒,要不我把他抓了來?」
沈忘被好管閒事的程清晏氣樂了,正欲勸阻,卻聽見身後的人群如同慌張的蟻群般不斷向前推擠,河岸上佇立之人眾多,後面的人往前涌,前面的人卻不得不止步於河畔,再難往前行一步。
當是時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慌亂莫名。沈忘和張坦被擠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在地上。程徹急了,用鐵塔般的身體護住二人,衝著推搡的人群怒喝道:「做什麼!莫要擠了!」
若在平時,就程徹這凶神惡煞的態度早就讓周遭的人群退避三舍了,可今日偏偏沒有奏效。只聽距離街巷最近的人堆里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恐懼如同瘟疫般迅在人群中傳遞著,一浪高過一浪!
「屍魃殺人了!救命啊!屍魃殺人啦!」
第27章屍魃之禍(十一)
商會的許老爺將紅得發燙的臉靠在冰涼的轎壁上,舒服地哼哼了兩聲。他本就不擅飲酒,今日更是破例多喝了兩倍,是以暈得厲害。沒法子,他就是高興,他就是要讓全縣的百姓都親眼見證他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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