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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芨不為所動。
「還有。」杜長蘭盯著通道上的跳躍燈火,輕聲道:「他說他對你不住,這些年他很惦記你,若我遇見你了請我代為轉達。他花錢重建了陳家,留你棲身。你教書也好,在縣裡謀個書吏也罷,有他照拂不叫你卑躬屈膝,往後挺直了腰板過活。」
一字一句分明是溫聲軟語,此刻卻化為了最尖利的刃,狠狠扎進陳芨的心,來回攪和,扯出寸寸血肉,鮮血淋漓。
他大張著嘴,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以為紅塵道人死後,他不會再為任何事傷懷,可是陳年爛瘡被人冷不丁挖出來,狠狠剜掉腐肉,露出嫩生生的內里,被人毫不留情的戳了個稀巴爛,痛的他幾欲死去。
他的尊嚴,他的堅持,他的抱負,他這些年受過所有的委屈算什麼?都算什麼!
杜長蘭,杜長蘭!
「杜長蘭我恨你!我死也不放過你。」陳芨拼了命的站起來,剛行兩步又重重跌下,一陣眩暈。
半晌他緩過氣來,狼狽的趴在地上,指尖摳出道道血痕,雙目泛淚,「我就是這麼趴著,被人踩在頭上供人取樂,你知不知道!」
「我的右手廢了,我參加不了科舉,我連個小廝都不如,我也是念過聖賢書的人——」
他氣血翻湧,生生嘔出一大口鮮血,悽厲控訴:「我活的連狗都不如,你卻說你對我不住,你後悔了。你當我是什麼!」
牢房內哭聲慘厲,又夾雜張狂笑聲,獄卒聽的抓心撓肝,伸著脖子往裡探,猝不及防對上杜長蘭的冷臉。
牢頭趕緊道:「杜太師,可是陳芨衝撞了您,小的這就教訓他。」
「不必了。」杜長蘭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五兩碎銀扔去,「他秋後問斬,在此之前你們給他弄點像樣的斷頭飯。」
牢頭連聲應是。
夏日夜裡月華如練,夜風拂面,杜長蘭疲憊的頭腦為之一清。
他曾經想過,陳芨一個讀書人肩扛不得手提不得,又壞了右手,離鄉背井總歸是不好過。但親耳聽到陳芨被折辱的種種,還是心中沉悶。
他心裡裹著情緒睡不下,正好夜裡女兒醒了,他餵了奶哄睡,這般熬了一宿,天邊泛出魚肚白,下人來報,陳芨解了腰帶自縊牢中。
一輪明日冉冉從東方升起,杜長蘭怔在原地。
陳付二人年少時狼狽為奸,杜長蘭便以為二人不過酒肉之歡,如今瞧來卻是他看走了眼。
兜兜轉轉數年,陳芨放不下年少舊事,付令沂也未曾放下。若這二人早些迷途知返,是否也成一段君子相交甚篤的佳話?
第244章戳破偽裝
杜長蘭命人將陳芨的骨灰送回縣裡,遂不再過問此事。
他陡然擢升,手邊積累一堆公務,「病重多日」的葛老病癒上朝,與杜長蘭針鋒相對。
帝左右為難,最終還是偏袒他的亞父,氣的葛老面色鐵青。
又一日散值後,杜長蘭回府途中被邀請至私人別院。
他看見湖心亭內餵魚的老者並不意外,上前行禮,葛老避開身去:「老夫福薄,當不得杜太師一禮。」
杜長蘭笑笑,仍是拱手作揖,「葛老說笑,您是蘊兒的長輩,連先皇也對您尊敬有加,長蘭安敢放肆?」
葛老沉了臉,靜靜看著他,目光寸寸掃過杜長蘭每一處,陡然砸了餌碗,「豎子當真狡詐!」
碎片伴著餌料灑了一地,零星幾粒彈跳在杜長蘭鞋面,杜長蘭神情不變,自顧自在石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盞茶。
葛老眸光微動,跟著落座:「你仍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葛老也非今日才知杜某秉性。」杜長蘭端起茶盞送至嘴邊。葛老一瞬間收緊手,不覺屏氣。
茶盞卻在距嘴唇寸長時停下,杜長蘭抬眸,「不知葛老今日尋杜某是為何事?」
葛老眼神有片刻慌亂,冷哼一聲:「老夫氣不過你蠱惑聖上。」
「這怎麼是蠱惑聖上?」杜長蘭放下茶盞,發出一聲清響,他笑眯眯撕開葛老那層虛偽面具:「杜某真心換真心,聖上自然會偏幫杜某。」
葛老神情陡然一厲,歲月摧殘的麵皮耷拉,伴著眼中厲光分外刻薄,「笑話!天底下只有你杜長蘭待聖上好,旁人都是擺設不成?」
若是以往,無論看在虞蘊的面上,還是看葛老年紀大了的面上,杜長蘭多是退讓。
眼下杜長蘭聞言卻是扯了扯唇角,「葛老確實未說錯,這天下若論誰待聖上最好,我杜長蘭敢稱第二,誰敢稱第一。」
不等對方反駁,杜長蘭驟然發問:「當初先皇立儲之意不明,我敢豁出命幫蘊兒,葛老敢嗎?」
「葛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會同意嗎?」
杜長蘭幽幽一聲嘆息:「葛老,葛大人,你以為你為什麼在我跟前擺譜,真以為杜某怕你嗎?是因為蘊兒,是杜某愛屋及烏。」
「你…你……」葛老抖著手,指著杜長蘭,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杜長蘭迎著他的手指,臉上譏笑更甚:「你知道蘊兒與我感情深厚,你不顧強行分開蘊兒與我,蘊兒會有多傷心,勢要達成你的意願。在你心裡你和葛府排在位,蘊兒只是第二選擇。」
杜長蘭每多說一句,葛老的身子就哆嗦一下,他臉色青青白白,最後黑如鍋底。
杜長蘭揭開面前的茶蓋,端起茶盞傾瀉,茶水如注,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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