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巴娃走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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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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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风物再怡人,也因为不公而陷入人情不睦的境地,从而视眼前美景为无物。

家里的宝贝妹比巴娃小两岁,实际还差两个月。

巴娃上小学之后,每年暑假都要下地跟着父母搞双抢,干得热火朝天。又是这样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汗如雨下的农历六月天。巴娃拿着爸爸提前准备好的小镰刀,和妈妈并肩齐行割稻。妈妈手大,一次一把能抓七八棵,镰刀一拉,扶住放倒,三四行稻束搁一起就凑成一堆堆摆倒在田里。巴娃因为手小,虎口那一处能爬握两棵,其他指缝顶多放一棵,能把住三四棵稻谷,轻轻放倒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当然,这项能力随着年龄增长也越来越强。尽管如此,在左手抓握,右手镰刀扶放的当口,还是难免碰落一些熟透的稻谷。妈妈见了,自是由耐心叮嘱到生气地数落。从小到大,和妈妈一起干活,能够彼此沉默就是最好的情形。大部分时候,巴娃都是一边干一边遭数落。这锻炼了巴娃的劳动能力,也牢牢地捍卫和巩固了巴娃做事的一股子巴劲,永远埋头做活像一只小牛一样。

大伏天里,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只会让人越来越恐惧,太阳越来越稳健地往天空移动,光芒越来越紧俏地照射大地,每一束光都严谨认真负责任地行驶着自己的使命,空气中弥漫着静谧的酷热。田野离林子远,知子躲在阴凉的树林里依然聒噪不已,控诉温度太高,热得受不了。妈妈越来越沉默,躬着腰背,手起刀落,度越来越快,任凭汗水顺着鼻尖、顺着眼睫毛肆意流淌。巴娃紧紧地跟在妈妈身后,不敢掉队,沉甸甸的稻谷在手中越来越重,熟透的粮食散着焦干的气味,低矮的空气里弥漫着破碎的枯稻叶混着变成灰尘的泥土,巴娃感觉鼻孔里越来越干,脸颊和脖颈越来越刺挠,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去挠一把,为了缓解刺痒之感,也为了节省时间,她会狠狠地挠几下,但是结果只会更糟糕。干涸的稻田里兵荒马乱的原住民——各种小昆虫到处蹦跳翻飞,四散逃命,有些就会飞蹦到巴娃的脸上、胳膊上、脖子上、背上,然后引起更加强烈的瘙痒难耐。

炎热、干渴、着急、痛痒……在一边割稻、一边镰刀挥舞中,意外生了。

“哧啦”

一声,巴娃的左手中指被右手镰刀无情拉开。割稻子的镰刀,弯弯的,刃口呈锯齿状,所以,当巴娃一起尖叫,扔下稻谷看见自己的手指时,切口并不是平滑的伤口,而是以波浪线的姿态在第一关节处倾斜蔓延开来,只一瞬间,巴娃就看见鲜红的血液从白花花的骨肉里流淌出来。巴娃扔下镰刀,一把攥紧伤口,一阵疼痛突袭心扉,巴娃嚎啕大哭。

爸爸从田的另一头赶过来,看着已经从指缝间倾泻而下的血,点点滴落在广大的田野上,嗔怪:“怎么那么不小心?赶紧回家歇歇吧!”

巴娃不敢动,等着妈妈的号令。

“你怎么那么没出息?”

妈妈缓慢地直起腰,回头看着说,“割谷都能把手割到。是天太热了,故意的吧,不想做事吧……”

妈妈絮絮叨叨,继续埋下头去忙碌。

爸爸推了巴娃一下,巴娃捧着流血的手指,兀自往家走去。手指有些痛,心里不悲不喜,脚步迈得很快,大脑告诉全身:好热,快点回家!快点回家!虽然是长着青草的土田埂,地面也依然有些烫脚了,每一根匍匐在地面上的小草都热乎乎地接待着那两只快移动的光脚丫。

心真正泛起异样感情的时刻,该是巴娃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

“姐,你回来了,”

妹问,“你割到手啦。”

亲爱的妹嘲笑道:“你怎么那么饭桶,割谷都能割到手。”

说完,拿起一片西瓜,往嘴里送,眼神重新聚焦到眼前的电视机前,那里面正播放着巴娃也特别喜欢看的动画片,风扇对着弟弟光着的上身,呼呼作响……巴娃的心“咯噔”

一下,她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啥,但是比手指的伤还要疼。

她到井边用水冲洗了伤口,又用毛巾洗了一把凉水脸,然后重新用毛巾缠握住手指的伤口,静静地坐在弟弟的身边。没有吃西瓜,好像也没有看电视,那扇叶转动的一部分风穿过弟弟的身躯来到巴娃的身边,她觉得有些舒服。

等到第二天再次下田的时候,等到妈妈再次催促巴娃手脚放快一点的时候,巴娃没有等爸爸替她解释一句“手还疼呢”

,她就轻轻地问了一句重重的话:“为什么妹不用下地割谷?”

爸爸没有吱声,妈妈一停顿,高声嚷道:“妹小。”

一句“妹小”

,能解决姐弟间的所有问题,吃的让着他,穿的让着他,玩的让着他,两个人有了矛盾都是姐姐的错,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姐姐该承担。从小到大,“他小,让着他”

这句话仿佛是巴娃生命里最恶毒的诅咒。因为这句话,巴娃几乎可以坦言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弟弟,弟弟也从来觉得姐姐无需尊重一切优待理所应当。他们从小到大,吵着最恶毒的话,打着最凶狠的架。

爸爸妈妈不在家,两个人玩闹,弟弟无聊,可能仅仅是为了跟妈妈撒个娇而选择胡乱告状,巴娃就会莫名被骂。沉默的爸爸,永远相信弟弟的妈妈,是巴娃在一次次不公平的对待里总结出来的结论。于是,在一次两人动真格的打斗中,巴娃吃了亏,弟弟用手指甲紧紧抓着巴娃的脸,比起生疼的脸,巴娃更害怕妈妈就要回来,那不论青红皂白的臭骂更让巴娃受不了。心一横,巴娃伸出手去,她紧紧地捏住了弟弟的脖子,她一点点地使劲,一点点地觉得痛快,一点点地觉得弟弟的手终于松了一些……就在她快要让弟弟撒手的时候,一个尖叫声响起:“哎哟喂,这个死女,是要把她的弟弟掐死吗?”

同村的一个老太太,大呼小叫地跑过来拉开了姐弟俩。结局可以想见,弟弟呜呜告状,老太太添油加醋,从此巴头巴脑的女娃被冠以恶毒的罪名,妈妈到哪儿干活,要么带着巴娃干,要么带着弟弟玩。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

又是一个骄阳似火的暑假,又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双抢。巴娃一如既往地跟着爸爸妈妈与太阳共舞。手上的伤口早已痊愈,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只在每年寒冬腊月的时候提醒巴娃,那里血液不通容易冻疮,因为曾经受过伤。只是依然看不见弟弟的影子。一见此情形,又长大了两岁的巴娃直接提出疑议:“为什么妹不来割谷子?”

爸爸不吱声,妈妈抗议:“妹小。”

巴娃丝毫不退让,“前年你们说妹小,去年你们说妹小,今年你们还说妹小。可是,我前几年就下地割谷和插秧了。妹不是只比我小两岁吗?!”

“做点事情,啰里啰嗦,你没长嘴,你不要吃啊!”

妈妈愤慨,“一天到晚,就拼你妹!”

妈妈的声音不小,但是力量不强,巴娃能感觉出来。她慢吞吞地蹲下去开始割稻,她并不是不想帮父母干活,但她心里、眼里总是浮现弟弟此时此刻正在家里吹着风扇、吃着西瓜、看着电视的画面。两年了,这种叫着“不公平”

的情绪早已被总结了出来。

“我去让老小过来,”

爸爸掷地有声,“我就讲让他帮着干活嘛,你非要讲随他,随他,随他,以后随个懒汉出来。”

这是爸爸对妈妈讲的话。

妈妈不置可否。沉默半晌,见爸爸已然离去,妈妈叹了口气,“叫就叫嘛,不叫,这个也不好好干。”

家务劳动培养了巴娃的耐心和细致,田间劳作锻炼了巴娃的恒心和韧劲,吃苦耐劳的品格是妈妈和家赋予的,受过的伤最后都会变成手上的茧和心里的铠甲。

虽然爸爸把弟弟拉下了田,虽然弟弟戴了一顶破草帽,虽然弟弟手上也提了一把镰刀,虽然他执着地站在田里宁可遭受毒阳曝晒也不肯低头割一棵稻……但是,那一个个半天的光阴,巴娃就是觉得痛快。在他懒惰的对比下,妈妈终于看到了弟弟这被娇生惯养的德行,虽然她依然爱他如命。

农村人有与生俱来的嫌懒爱勤的判断力,这种能力为巴娃赢得了认可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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