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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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洋轻蔑的笑了一声,“阿那瑰1已死,如何来破我国?”
他嘴上虽这样说,拳头却攥的很紧。
当年蠕蠕可汗阿那瑰逼迫父亲高欢迎娶公主郁久闾氏,而母亲娄氏只得“逊避”
正室之位。父亲病重,蠕侍便让人将父亲抬着去给蠕蠕公主侍寝。后来父亲亡故,兄长高澄按蠕蠕旧俗而蒸公主,终于为阿那瑰生下一个外孙女。
尽管退让若此,蠕蠕依旧常年滋扰边境。
年初,突厥联合西魏大败蠕蠕,阿那瑰之子庵罗辰率众来投。高洋暂以怀柔之策抚之。
高氏本自出身怀朔,最知道草原弱肉强食法则,看似亲睦的蠕蠕,转眼便会成为吞噬大齐的悍狼。再加上日益崛起的突厥,北方之乱,确是他哽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高洋未到暑宫,一道修筑长城,营建戍所的圣旨便发了出去。
此时的太后娄氏,已提前到达了方山,只是她未带内眷,也没有入住暑宫。
亲随抬着步辇爬了整整一天的山,黄昏时分,方至山顶。此时云蒸霞蔚,绰约可见远处的层峦。娄氏下辇,在侍从的搀扶下,攀了几步残断的石阶。
石阶尽头,草木掩映着一座极不起眼的庵堂,堂前的匾额早已腐朽,依稀可辨“明女”
二字。
娄氏驻足良久,凝望那二字,不禁红了眼眶。
庵内走出一女尼,乍见娄氏,不禁大惊。
“贫尼慧色拜见太后……”
女尼慌忙叩拜。
娄氏涩涩一笑,温和的问道:“阿泫呢?”
慧色将把娄氏让进庵内。
庵内狭小清陋,正殿的宝像都积了层厚厚的土,廊回至斋室,娄氏见到了正在执珠诵经的太原公主高泫。
高泫清颜无饰,竟着一身缁衣,望见娄氏,似乎并没有太多惊奇。只是静静的放下经书,行过禅礼,轻轻唤了一声:“太后。”
“阿泫。”
娄氏抚了抚女儿发皴的手背,“你还好吗?”
高泫垂睫,一颗水珠“啪”
的落到娄氏的指甲上,娄氏心头一颤,道:“中山王的事……不能怪皇帝……你知道,自古亡国之君,莫不是这样的下场。”
高泫的脑海中闪过夫君浅吟着“献生不辰,身播国屯。终我四百,永作虞宾”
,走下皇位的落寞身影,闪过夫君在北城别院饮下毒酒,眼角滑落的泪珠……
她闭了眼睛,不敢再想。
娄氏叹了口气,道:“这明女庵地处高寒,庵舍简陋,并不适合我大齐的公主。我看,不如就依皇帝的意思,住到杨仆射府上去……”
“我喜欢住在这里。”
高泫环视周遭,“那门口的匾额,是阿姐提的吧?如今都朽了……”
娄氏浑浊微黄的眸间瞬时噙满泪花。
“记得小时候,每次却霜,总是她拉着我,爬到这山顶上来。庵堂的师太请她题字,她便题了这个‘明女庵’的匾额。我问她可是有何典故,她就给我讲明女耶输陀罗的故事:
身毒1鹿野苑有位梵施国王,一日率军去林中狩猎,遇到一对人非人的夫妇。他见夫人娇美非凡,便一箭射死了丈夫,恳求夫人共享生活。夫人说‘待我安置好丈夫的尸体,再满你的心愿。’国王信以为真。夫人堆积柴薪,将丈夫的尸体放在上面,火燃得正旺时,她即纵身跳入火堆,为夫殉身。那丈夫便是佛祖,而夫人正是耶输陀罗。耶输陀罗因七茎青莲而倾心,佛祖以两茎莲花换她做永世夫妻,每一世,她都愿意为他放弃生命……”
“够了!”
娄氏大吼一声,“你是不是在魏室呆的久了,也染上了他们酸腐的汉俗?要不是这些汉俗,元氏还不会这么快亡国!真正的鲜卑女子可没有那些规矩,男人死了,你殉情,没人给你立碑述传,没人褒赞你,都只会说你傻!我的孩子,不要做傻事……”
“不,母后,阿泫不是忠于礼教,而是忠于情感。当年,为了家族权势,父亲毅然将我嫁给了魏朝皇帝;而如今,同样为了家族权势,皇兄又毒死了我的夫君……”
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平复半晌方道,“可人心不比政局,说变就能变的!少女时,我把心交付他,现在他死了,我的心也随他化为灰烬……我只想问问母后,父皇崩卒,母后为何要独守宣训殿呢?”
高泫执拗的看着母亲的眼睛。
娄太后的眼里满是沧桑,也许此刻,她真的想起了城头上那个高大英俊,衣衫褴褛的贫贱男子,他们邂逅微时,却荣辱一生。
“放肆!”
娄太后经不住这样的凝望,她脸上终是染了愠色,但女儿眼中渐渐充盈起的泪光,又令她的语气不得不缓和下去,“你太放肆了……”
她顿了一顿又道:“是,在我的眼中,这世间的男子,再也没有如你们的父亲那般英伟雄才的了。我对他一见倾心,然后就嫁给他,跟他过四海为家,鏖战疆场的日子,又给他生了那么多孩子……我知足了。再后来他丢下我,先走了,可我不伤心,因为我知道我老了,用不了几年我们又能相见了。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应该过更幸福的生活。”
高泫听得痴了,她的眼中,母亲智慧与韬略从不输于父亲,同样是个冷血而果决的政客。可今天母亲动情的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母亲竟也是个对丈夫充满了思念和眷恋的女人。
娄太后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抚过女儿的头发,无奈的叹道,“阿泫,你刚才说起你阿姐……她给你讲的故事,只不过是她少女时,膘脆的爱情幻想罢了,事实上,她终其一生,都从未得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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