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上巳(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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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上当,今日不仅来赴约,竟还交出金香囊为信物。只是没料到,就要缢死萧氏的关头,孙靖却忽然回宫,喝住了众人,又如此质问柳氏。
柳氏见他如此言语,当下眼圈都红了。袁氏见状,冷笑道:“你此话是何意,竟然是不分青红皂白,定要回护这贱人了?”
那柳氏又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妾不敢求大都督徇私相救鲜郎,但如今萧氏既与李嶷勾连,大都督如何却能徇私回护?自大都督起事以来,我陈郡袁氏倾其所有,大都督忍心以此欺之?”
孙靖冷笑一声,却从袖中掷出一物,正是柳氏谋划、令人伪作的那封送到萧氏宫中的隐语书信。原来萧氏见到此信,却是毫不犹豫,就交与了孙靖,说道:“妾处境尴尬,想李嶷抑或有心试探,但不知真伪,妾愿为饵诱之。”
当下便与孙靖商议好了,他故意装作有事出宫,而她前来这僻静之处赴约,并依信中所言,放出风筝为讯,实则孙靖早带了人藏身在静处,等她诱出李嶷遣来的细作现身,好拿住了再拷掠细问。
孙靖煞费苦心,安排了人手,亲自在这里守株待兔,没想到压根不是什么李嶷的细作,竟然是袁氏与柳氏自作聪明设下的圈套。
柳氏听孙靖说出这般原委,早如同五雷轰顶,身子不由一软,幸得身后侍女扶住,孙靖却大发雷霆,命人将柳氏立时逐出宫去,从此不许柳
氏再私自进宫。至于袁氏,她又羞又气,还要与孙靖哭闹,孙靖哪里理会,只是一拂袖,命人将她送回长秋殿,又令将她的长子元郎带到自己宫室去,让她闭门思过,不许她见儿子元郎。
他恨声道:“只怕元郎都叫你这般蠢物给教坏了。”
那袁氏见弟妇被逐,儿子要被带离自己宫室,更兼孙靖当着萧氏的面,竟然骂自己作“蠢物”
,一时急怒攻心,便一头顶撞向孙靖,说道:“与你这老贼拼了!”
左右哪里敢让她真撞到孙靖,连忙上前架住她,连哄带劝,硬是将她给架走了,一直行得老远,还听见她的哭骂之声。
这一场乱哄哄的闹剧,萧氏却是站在一侧,冷眼旁观,并没有半分言语,等到柳氏、袁氏尽皆被带走,孙靖这才上前,亲手解开她颈中缠绕的白绫,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满腹牢骚,竟无一语可以告之眼前人。
萧氏却是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软语相劝:“大都督,袁氏乃是你的嫡妻,生有元郎那样出色的好孩子,又出自陈郡袁氏,不可轻易发作她,但给她存几分颜面吧。至于柳氏,今日这罚的,也尽够了。后宅妇人,见识浅薄,包藏私心,亦是有的,不值得与她们一般见识,更不值得动怒生气。”
孙靖反手握住她的手,又是长叹一声,心想你也是后宅妇人,怎么就如同解语花一般温存可人,偏那
袁氏半分也及不上你呢。但这话,也不宜说了,于是只携了萧氏的手,分花拂柳,款款而归。
这一场大闹,虽然孙靖令人悄悄行事,封锁消息,不令外传,但柳氏被遣归袁府,颜面尽失,吓得袁氏与袁鲜的母亲——老郑国公夫人——颤颤巍巍,亲自入宫来请罪,只哭诉自己教子无方,再不敢以袁鲜一人的性命,耽误孙靖的军国大事。
既然她入宫请罪,孙靖自然要给这位岳母几分薄面,当下便解了袁氏的禁足令,但还是不曾将元郎送回长秋殿去。袁氏虽心有不甘,但得了母亲教训,只好忍气吞声,心想此番被萧氏设计,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只恨得银牙咬碎。
又过了数日,正逢那老郑国公夫人六旬大寿,老夫人借着寿辰,特意在府中设了私宴,请孙靖夫妇登门赴宴,也是存心拉拢女儿与女婿。
柳氏含羞忍辱,却是好生侍奉婆母,张罗铺排了这场大宴。老夫人叹道:“你这是经历得少了,人家说贵婿,如今阿靖又何止是贵婿,虽是你姊夫,亦是咱们袁家应该恭谨侍奉的主上,便叫他骂几句,那也因为是自家人,不算给你没脸。你没见过萧氏当年做太子妃时,先帝的武贵妃盛宠,几欲易储,太子妃又无所出,朝野之间,议论纷纷,这般凶险,她皆是一一安然度过。待得阿靖起事,她又舍了颜面,令阿靖心甘情愿将她视若珍宝,
日日流连在她处,这种本事,这般手段,哪是你这般年少无知妇人可以撼动的。”
柳氏定一定神,说道:“婆母,我真的知道错了。”
老夫人叹了一声,说道:“不是我倚老卖老,你们啊,还是见识的少了,以后莫再做这等落人把柄的事了。”
婆媳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奴仆进来奏报,孙靖夫妇,带着儿子——亦是老夫人的外孙——元郎,已经到了门外。柳氏连忙吩咐大开中门,老夫人起身,却是扶着拐杖,颤颤巍巍亲自迎将出去。
孙靖给足了这位岳母面子,亲自扶了她上座,又在庭中拜舞献寿,命人呈上无数奇珍异宝,给老夫人做寿礼。袁氏见丈夫如此,顿时转嗔为喜,当下搂着儿子元郎坐在主宾的座位上,只觉得心满意足,只恨自己母亲不能每日做寿,让自己这般颜面有光。
一时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阖家子孙簇拥在老夫人膝下,各种寿礼堆叠如山,锦绣遍地,更有丝竹乐部歌舞鼓吹、俳优杂耍等等,繁华富贵,乃是一等一的热闹。
老夫人是想借此寿宴拉拢女儿女婿和好如初,孙靖又何尝不是借着这寿宴拉拢陈郡袁氏。正在欢声笑语之时,忽然门外奏报进来,道是十七皇孙李嶷特意遣人送了寿礼来。
闻得此言,孙靖忽然脸色大变,老夫人似未听清,还懵然未知,他便厉声道:“叉出去!”
庭中乐部急管繁弦,正奏到
要紧处,他骤然如此大喝一声,乐部的丝弦就此一滞,旋即惊惶地停了下来。席间有人正与身边人说笑,忽然发现周围瞬间安静,说了一半的话也不由停住,庭中顿时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袁家诸人犹不知出了何事,很多人都在茫然四顾。
老夫人却是终于弄明白了那句奏报,过了片刻,忽然颤颤巍巍站起来,说道:“既然是李贼送了礼来,老婆子也不怕,呈上来!”
孙靖脸色铁青,咬牙叫了一声:“岳母。”
便被她摆手止住。
柳氏已然觉得不对,但袁氏还是全然未知,只知道孙靖在发脾气,于是仍搂着儿子元郎,一脸茫然扭过头问身边的奴仆:“说是谁送了礼来?”
孙靖脸色铁青,不发一言,袁家奴仆见老夫人发话,不敢耽搁,立时捧着一个匣子,呈到老夫人面前的案几之上。那案上本来摆满了美酒佳肴,立时被挪走,腾出地方来好放这匣子。
老夫人伸出手,手指微微发颤,便要去揭开那匣子,孙靖又叫了一声“岳母”
,上前一步,便要阻止,老夫人却是像下了决心一般,指上用力,已经揭开那匣子,只看了一眼,便仰面跌倒,席中众人哗然,奴仆拥上去扶住老夫人。原来匣中正是袁鲜的头颅,却是用石灰护住,宛然如生。
袁氏看到此物,也吓得双眼翻白,往后仰倒,却是连椅子带人,“咕咚”
一声,翻倒在地,庭
中顿时又是一阵大乱。孙靖额头青筋迸起,知道李嶷此举,专为诛心。
老夫人受了这么一激,气血上涌,更兼上了年纪,当晚便不行了,药石罔灵。袁氏哭得死去活来,柳氏也哭得不能理事。老夫人咽气之前,只以目视孙靖,孙靖无奈,只得上前,当着室中袁氏诸人的面,朗声道:“岳母,阿鲜是为我而死,我穷尽此生,必善待袁氏阖族,不论我居何位,皆以元郎为嗣子,将来元郎长大,必令他中表作亲,娶袁氏女为妇。”
老夫人等到他说完这些话,方才瞑目而逝。
袁府上下,寿宴变丧事,还是两桩丧事,阖府哭泣举丧不提。
话说袁氏哭昏过去好几次,待得醒来,咬牙切齿,必要将梁王李桴杀了给自己弟弟和母亲报仇。孙靖哪里肯答应,倒是柳氏,拭了泪上前,细声细语劝了一番袁氏,又对孙靖道:“大都督,如今绝不能为了我们袁氏一己私仇,坏了大都督的大事,只是母亲今日是活活被李嶷气死的,必要那李贼之父,披麻戴孝,跪在母亲灵前忏悔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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