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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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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炉中炭火烧得正旺,李融凝神只看着窗外越积越厚的雪,看雪如鹅毛,再如细盐。天边的云也散成同色的白,与世间万物融在一起成静寂的画,又成一句长吟在心中的短句。于是不知厢房的门被人轻推开,听到自己的字才转头去看进来的人。

“子衢好兴致。”

薛珩好像这时候才回来,大氅长靴甚至眉间都落上了雪,在屋内的热气里化成水慢慢滴落在地板上,虽然无声,更似有声。这好像又是李融惯常所见到的薛拙之了,提着一坛酒和茶壶带笑唤着他,“北地过冬总是大雪封路,思及子衢恐怕第一次见到这样光景,便擅自买了城中最适合温热的酒,或许子衢愿意同我一道?”

李融自然应下声,和薛珩一起坐到桌前。看过薛珩开了坛封将酒倒进空壶中置于暖炉上。炭火烧得正旺,他后觉出久坐窗边染上的冷意,又被即刻熨暖,自有一股难以言说却舒适的服帖。

“拙之近日可忙完了要行之事?”

李融默然一瞬才想到如何开口,便看到薛珩脱下大氅将指尖凑在暖炉边烤着,依旧回到那副悠然的样子,仿佛天地间唯雪唯白鹤唯素马,也唯有薛拙之一人。

“俗世琐事,不外乎钱财或是家中旧缘,于我本无干系,只是走到长安才想起或许之前应下他人,便替他们见一见故人,”

薛珩掩袖擦过眉间沾着的雪屑,“俱已完备,子衢不必为此忧劳。故人之故人,却非我之故人。若细论此事,拙之在长安的故人,便只有子衢一人,既是故人,也是新见之人,有缘之人。”

李融思及这话,却一时无可回应,顺着话意却觉心意未到,“拙之待我如此,我待拙之亦该如此,再甚之,言说不尽,望拙之自了然。”

薛珩笑语应和,只道就该如此,又伸手在不远处探过炭火温度,将酒分倒在茶盏之中。“就是不知子衢从江南来,是否喝得惯长安的温酒。我虽未曾尝过,但也尽尝北地烈酒,今日唐突,子衢待会儿莫怪我就是。”

李融自然浅笑过,只当是听进一番谦让之语,先端过茶盏抿进一口。暖炉所温过的酒入口尽是绵长,酒气却在后来,大抵是菽谷所酿,比江南的梅酒多了苦意。并非自己所尝过的酸甜,“拙之有言在先,的确入口与江南所酿之酒不同,细品之后别有北地风味,谈不上习惯与否。与拙之一同对饮,我自当无所推托。”

言罢此番,李融便饮尽盏中温酒,入喉烧起灼人的烈。他甚觉北地的风,远处的山和窗外一直未停的雪都可融在这盏酒中,诸味纷杂,层次醇厚。

薛珩同样举杯喝完自己那杯酒,“今日与子衢对饮定当痛快,还望年年落雪皆如此,岁岁能见我之故人,今朝所遇之李子衢。”

第十八章

李融便也笑着应下薛珩这番话,“拙之所愿,亦我所愿,或以后不能年年相见,也总不会忘记书信往来,也算岁岁忆今朝。”

薛珩提起壶又重新斟满茶盏,窗外的风吹着些雪花从窗边落下,很快就化在地上铺着的木板上。李融饮得比刚才慢上许多,一口一口品着温热的酒。

他渐渐习惯了余味的苦涩,于是觉出其中绵长,入喉之时的灼烈更似扯着隐而未发的豪情。薛珩开口缓缓讲着近日在长安城中的见闻,娓娓复述茶楼中说书人新编的故事,又讲往年在临沂遇雪的趣事。

李融静在一旁听着薛珩不紧不慢的声音,拎起酒壶为自己重新倒上一盏酒继续饮着。即使在庐州,他便只在家宴上喝些阿娘酿好的果酒,酸甜的酒液远没有那么醉人,往往顾及礼数只抿上一小盅。

北地的风常年囚着冬日的城,北地的雪封着归客来往的路,北地的酒也远比他所想的醉人。

李融曲指撑住头,宽大的袖摆落在桌上,想过大抵是方才久站在雪中不胜寒意所以才如此恍惚。他盯着薛珩一盏接着一盏慢饮过茶盏中的酒,耳边响起的声音渐渐远了,只辨认得出词句,长安……临沂……旧事,再听见的便只有薛珩如往日一般的朗笑。

他跟着莞尔,指过薛珩直言,“怕是方才妄言,竟是拙之先醉了。”

自己则觉出暖炉熏热,轻扯过交领看炭火燃得愈旺,这次他听清楚了些,对坐似是看不清薛珩的面容只闻其声。

“我自然醒着,拙之没醉,是子衢不胜北地烈酒。”

李融愣怔一瞬,听出其中揶揄,想站起以示自己清白,“醉与不醉,拙之自证可算不上数。”

他指尖扶过桌案意图将自己撑起,正想再辩是薛拙之先醉了酒,不想是自己踉跄。李融方觉出大抵是自己醉中失言,薛珩起身先搀过他。

迟来的酒意在面上晕出薄红,李融比方才更昏沉过,却不再出声恐怕自己再度失语,不知酒后要惹出多少笑话。薛珩并不强求对饮而尽,将李融扶上榻,脱去鞋袜替他拢好棉被。

李融躺在榻上合眼也慢慢昏沉着睡过去,还剩下的大半坛酒都任薛珩喝了干净,却不知薛拙之何时走出了房门,只觉炉内的炭火似乎比方才烧得更暖。

未掩住的窗边还堆着雪,北风在夜半又恢复了往日气力般呼啸而过,今夜的月被云层遮盖严实,城中的灯火映着雪地的白依旧静寂。

李融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却已经恢复了往日长安城中惯有的嘈杂声了。醉意在一夜酣眠中散了个干净,不过他倒记不清醉酒之后同薛珩说过什么话,自然也记不清薛珩对着他讲了什么,只是想到自己反指着对方说拙之先醉的场景,不禁摇头失笑,今日怕是无颜主动去见薛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