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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师父并没有因此退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转动念珠和我道:“天下这等原因?我倒是从未想过你竟然把天下置于可以轻视、慢怠的地位。你身为皇家之子,享天下供养,有何资格将天下置于此等末等?”

师父起身,语重心长道:“看轻世俗,心存苍生,早日皈依。”

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的,我的师父与别的佛门师父不同,他总惦记着天下苍生,所以哪怕要牺牲自己的感受、打破追求一生的佛门规矩,他也答应了父皇将我从宫里接出来。因此,他根本就不会放我走。

“师父,你这样会下地狱的。”

我跪坐在桌案前,朝门口投去的目光浸满了毒。

“我知道,”

师父站在门口仰头看日光,“从接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

回宫的步履不得迈出,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期越来越近。三日后,我等来二妹妹彝儿溺亡的消息。我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整个人栽在了地上,直接撞上了柱子,前额流了很多血。

师父夜晚来看我,带来了新的经书和念珠。他为我仔细检查伤口,确定无碍后道:“节哀。”

我心头泛酸,眼睛却眨不了一下,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落下泪,至少能诛心。我质问师父:“强求换来信仰灭亡,值得吗?”

师父未答。

我给父皇传信,央求回去看彝儿最后一眼。父皇的回信很快,却是在信中责怪我——怪我没有专心佛学,使上天给了我一条命后,拿走了彝儿的命。我惶恐自责,再去找师父,师父却在我悲痛之时下山化缘去了。

闭关刚结束的住持代替了师父,他前来问我好,又指导我如何将心中愤懑放下。住持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他只是很简单地说着佛祖的好,说着那些得道的佛人如何放下世间事,只遗留下一颗舍利子。

我跪在佛像前,看着佛祖嘴角含笑、悲怜着望着俯身他身下的世人。他默默无言,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质问为何如此。佛没有给出答案,我却自己摸索出那些往日被我忽视的细节。

“固谊,这本书外的知识母亲日后会亲口教你的。”

“那些知识才能真的帮到你。”

“固谊,太子之位也不错啊!你先上去坐坐,不舒服我们再下来。”

“有机会,只要解决长桑熠就好了。”

“皇后?确实还是得多关心她。”

“儿子,你看这花好看吗?”

“……”

细节推演出来变成可怖的事实——我的母妃杀了我的母后。

为权为利,为情为爱。

我再次拜倒在佛的脚边,流泪质问:“生母所犯之错与杀孽,缘何要稚子归还?稚子何辜!”

佛不语。

我却觉得它已给了我千言万语,佛家信轮回道义,父母造浮生孽,其子将承之,是因果,亦是以此报父母恩。

出宫的第二年,我第一个妹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艰辛死去。同年,我真正地剃度皈依佛门,公示与皇家断绝关系,弃固谊名,从此我只是悟尘。我跟着住持,过清苦生活,以此磨练,又或下山超度化缘,行善世间,担下身为佛子的责任。

师父对我公示有些不满,后来赶回来时还与我念叨此举的不妥之处。

我默默听着,然后回道:“如今吾只是佛门弟子,当日皇家事是前生事,不嗔不痴不贪不念是今生事,师父授业,领我入佛门,不敢忘师父教导,救天下百姓有千千法,乃佛门弟子之责,但悟尘所行至今日的桩桩件件亦是皆遵从佛祖引导,不敢自专。”

师父又哀叹一声,他一直潜藏着的失望从他的眼睛里跳出,他果断起身,甩袖离去。

我看着师父的背影,闭上眼睛,不去想师父已经看透了我皈依的原因。

几日后,师父再次下山,不过此次——是返俗。他和住持说,他还是想以俗人的身份方法去济世。住持自是允的。

夜晚,烛光飘闪、灯油不断,我跪坐在经前念经,住持稳步轻行,行至我身边时他抬头虔诚地望着佛祖的眼睛,似乎能与佛交流:“悟尘,你可想归去?”

我的心微微地动了下,摇摇头:“悟尘,不想。”

“不是因为你父皇薄待你生气而不想?不是因为宫中杂事繁多而不想?”

我双手合十,极尽我体内全部的虔诚:“住持,佛已指点我迷津,过往皆是人间戏,瞋痴贪念皆是虚妄,唯有心静才能度我此生,还我本貌。”

住持点点头,未必不知我说的是假话,但他毫不深究:“你生性宽厚不争,心怀仁慈善念,既如今你已真入我佛门,我便许你从明日起可以以法号悟尘下山,助应助者,度可度人。”

我起身半鞠躬:“谢住持。”

夜深寒冷,我躺在榻上,心如止水,抬头就能看见窗外月明星稀。

自知晓妹妹和母亲的事后,我很少回想以前的事,但偶尔还是会被那些温馨的时刻突袭,并不自觉地改变嘴唇弯曲的弧度。

临下山前,我按例去到佛前,上香跪拜,问佛我能做些什么。

我听到了有生之年我最想听到的回答。

佛说,做你想做的一切,仁爱宽容,内心丰盈。

我起身背上行囊,出门后再回头望,只见佛祖不同于当年悲悯的笑容,祂宽厚淡然,望着我前路的方向。

父亲死讯传来时,我正在边陲小镇为百姓祈福,面上围着厚实的口罩,以挡风沙,流动换哨的官兵在台下守着我同时交头接耳:“今日太爷收到了陛下崩逝后有关事宜安排的公文,太子已经登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