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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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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这首篇或许可以一读,再往后的,就见笑于大方之家了。”

公良轲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听他如此评价,不由得生出几分讶异。正要问著书人的名姓,却见对方略略抬起书封,给他看了眼上面的字——

无名居士辞赋集。

公良轲:“……”

近日这位无名居士的文章在京中十分风靡,公良轲是知道的,同僚拿来与他鉴赏时,他只扫过一眼,便断定除了卷首文会上的那一篇,其余都是欺世盗名之徒的杜撰。

却不成想,如今阴差阳错撞到了正主面前,还问他是否值得一阅。

对方看出他的尴尬,似乎轻哂了一声,将文集放回原处。

他这展颜一笑,公良轲也回过味来,意识到对方已经猜出了自己的来意,心中暗赞一句敏锐,于是不再拐弯抹角,直截道:“我曾在松泉楼见过公子一面,十分欣赏公子的才情,不知可有机会请一壶茶,坐下来详谈一番。”

那年轻公子听了,果然没什么意外的神色。

他想了想,温和道:“谢某才疏学浅,不敢称才情。既然兄台有此美意,谢某就却之不恭了。”

公良轲带谢南枝去了一处清静的茶楼,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见谢南枝的小厮似乎一脸紧张,轻声询问主子要不要拢上披风,以防受凉。

谢南枝说不用,抬眼撞上公良轲的视线,含笑解释:“我过去身体不好,家中主事人盯得严些,公良兄见笑。”

公良轲说怎么会。

方才他就注意到谢南枝偶尔咳嗽,脸色也苍白隐有病容,想来是身体比常人弱一些。

他看谢南枝的衣着气度均是不凡,言行谈吐亦端正有节,猜想他大约是高门养出的贵子,因体弱被父母长辈看得紧,平日甚少出门,才不为人知。

公良轲忍不住问:“过去不曾在京中见过贤弟,敢问贤弟可是上京人士?”

谢南枝摇了摇头,简洁道:“我本家在南方,机缘巧合下才来到上京。上次在松泉楼不知是会试举子在办文会,歪打误撞闹了笑话,实在惭愧。”

听他这么说,公良轲便开始回忆,南方三郡可有姓谢的名门世族。盘算了一遍后,好像确实有几个不同宗的谢家,只是不知道对方出身于哪一支,于是心中大致有了底。

他对谢南枝很有好感,尤其是瞧见他那张俊秀却无血色的脸庞的时候,总是想起远在老家,年纪尚小的幼弟,又想到他一个人独身在外,纵有病痛也无人可依靠,不由得更添了几分怜惜之意。

他不忍心戳谢南枝的痛处,就没再继续往下问,转而谈起些诗文辞赋上的事。

公良轲本就是崔郢的得意门生,经学造诣在上京的文人中也数佼佼者,然而叫他更惊讶的是谢南枝。

如果在此之前,他还在猜测对方作出那日的文章是否出于偶然,但与谢南枝详谈之后,发觉他不仅长于文赋,经筵礼数亦有所涉猎,眼界与谋略更是丝毫不输朝中官吏——甚至给公良轲一种错觉,仿佛对方已浸淫权术之道多年。

随着交流的深入,公良轲心底的惊异和赞赏也越来越甚,最后神情全然叹服,由衷道:“贤弟大才,我自视远不如你。”

谢南枝咳嗽起来,勉强微笑说:“病中无事,喜欢瞎琢磨罢了,还望公良兄不要嫌弃谢某多话。”

公良轲只当他自谦,笑着摇头。

他已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年轻人引荐给崔郢,方才在谈话中他也试探了一番,得知对方并无师承。若是他老师见了这样的好苗子,估计也要动心思。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他计划着先回去与崔郢商量一番,但看向谢南枝的目光却是愈发亲近温和,详细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又叹道:“我也是独自一人来上京谋职,许多事能够同你感同身受,大概是因为这个,今日一见你便觉熟悉亲近,仿佛已见过你许多次。”

“……”

谢南枝面不改色抿了口茶,赞同地应了一声。

公良轲继续说:“我就住此地不远,你若遇上难事,可遣人来寻我。”

“或者你有心向学,我家中还藏有不少古籍经撰,如果要借阅书册,探讨文章,我也随时欢迎。”

他说这话时诚挚发自内心,无一句客套的虚言,谢南枝似乎有所触动,眼睫轻微颤动一瞬,说:“多谢公良兄。”

公良轲还有事在身,见时候不早,又与他说了几句后,神色抱歉地起身告辞。

谢南枝目送他离去,等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才缓慢喝掉了最后一点冷茶。

与此同时,一直镶嵌在他脸上的微笑面具,也随着一阵风过,一点一点失了温度。

书棋目睹这一变化,不知为何有些脊背发冷,小声问:“公子,刚才那位大人是……?”

谢南枝放下茶盏,平静道:“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崔郢的学生。”

“那天在松泉楼,他和另一人坐在二楼。”

他对人的记性一向很好,基本过目就不会忘。那日公良轲来赴宋黎的约,曾与他错身经过,他就记下了。

窗外的雨停了一阵,淅淅沥沥地又开始下。

书棋折回店里拿伞,谢南枝站在檐下,安静地看着滴落的水珠,稍有些出神。

他读过公良轲的文章,又同纪闻确认过,此人秉性正直义气,至今仍在接济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

要想接触崔郢,从他身上入手是最好的选择。

书棋匆匆返回来,刚撑开伞,就听谢南枝问:“你那日遇上张家的书童,他可要求要何时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