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省城被围困 侍郎遇险情(第3页)
不大一会儿,王荆七捧着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道:“大人,您老喝汤吧。”
曾国藩笑了笑,示意王荆七把汤放下,道:“口改得这么快,又是四少爷交代的吧?还是叫我大少爷吧。等到了长沙,再改也不迟。咳,这个澄侯啊!”
王荆七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四少爷也是一番好意。没有规矩咋成方圆呢?”
曾国藩低头喝了一口汤,道:“你到舱外看看,灯笼摘下来没有?然后让他们都进来喝一口汤吧。江风这么硬,不要吹出毛病!我们到长沙,还有蛮长一段路呢。”
王荆七两手一垂,回一声:“是大人。”
悄悄退出去。
半夜时分,江风转向,船陡然间开始加快。
曾国藩心下高兴,躺下很沉地睡了一觉。
天微明以后,一船的人都跑到甲板上看日出。曾国藩被惊醒,也披了件衣服走上甲板。一团火缓缓地从江面拱出,烧得一江烈焰、雾气腾腾。
曾国藩四外看了看,没有看到国潢的身影,想来正在酣睡中。
王荆七这时走上甲板,说:“大人,周升把饭弄好了。”
曾国藩小声问:“荆七,昨夜的粥也是周升熬得吧?”
王荆七憨笑了笑答:“您老应该知道,我也不会做饭哪。”
曾国藩边往下走边道:“要学呀,以后行军打仗,没得饭吃就得自己弄啊!——你把四少爷也叫起来,我们一起吃饭。还有,衙门的人和船家吃没吃啊?”
王荆七道:“他们早吃过了。白饭熬小鱼,正经的船家饭。”
王荆话毕吧了吧嘴。
曾国藩一笑说:“想吃,你就同他们一起吃吧,不用跟着我们吃素。”
荆七道:“大人真是开玩笑。老奶奶走了不足百天,下人们就算馋死,也不能开荤哪。大人,我去叫四少爷了。”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
江风再未改向,船正常行驶,于二十一日天蒙蒙亮时,便已能隐隐地看到很远的前方,朦朦胧胧的长沙城的影子。
曾国藩用心算了算,要到长沙漕运码头,尚需两个时辰左右。
随着长沙的越来越近,坐在舱里的曾国藩也越来越紧张。因为心里有事,尤其怕水路突然出现太平军,曾国藩昨夜通宵不曾合眼。
此时见天色微明,长沙又能隐约看到,心里的一块石头慢慢地便落地。全身一放松,倦意马上袭来,任你千般不愿万般不许,一双眼只是不听话。
曾国藩乘的商船却偏偏在这时打起转来。
一名护舵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跌进舱来,一见正打瞌睡的曾国藩便道:“大人,我们的船走不了啦!有两只大帆船绕着我们的船打圈圈,像是官船,又没有旗号——风也变了方向。小的无奈,只好落了帆。您老出去看一看吧。”
曾国藩猛地打了个冷战,一下子便睁开双眼。他让小廝传话,命随行的兵卒作把营服脱掉,只穿便服,又让国潢把萧孚泗、李臣典二人呼唤起来,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甲板上。
一来到甲板,曾国藩激灵灵再次打个冷战。他见两只大战船,每只船上总有百十人的样子,船头上都插着杏花旗,正在前后打着圈圈。船上的人都擎着长矛、勾枪之类的器械,正做着起跳的准备。
曾国藩急忙对王荆七道:“这不是长毛就是水盗——你快进舱里,把营服和公文藏好。如果不行,就都沉进江里去!”
王荆七两腿颤抖,费了好大力气,才挪到梯口。
曾国藩小声吩咐身后的人:“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蛮动。”
这时,两只战船上已有人捧起嘴来喊道:“是商船还是民船?——船上拉着啥?”
船家按曾国藩的吩咐答道:“回老大的话,是民船。船上的是邵阳布匹铺的王老爷,要到长沙进货哩!”
对方又问:“邵阳来长沙,走旱路可不是更近?”
船家回答:“旱路正闹长毛,水路要太平些——老大让一步,让我们过去!”
两只船已合拢过来,把曾国藩的商船紧紧地夹在中间。
曾国藩脸色顿变,暗叫一声:“本部堂此番要休!”
已有十几个人飞起身子跃过船来,稳步落在甲板上,身手极其敏捷。
当中一人,领模样,高大黑粗,一头乌披在背上,头上扎着个黄黄的带子,身上的装扮又分明是庄户人;一件油乎乎的粗布褂子胡乱披在肩上,腰里扎条草绳子,光脚板,站在甲板上一丝也不晃,显然是吃水饭的人。
这些人来到甲板上,先把每人都验看一遍,最后把眼睛定在曾国藩的脸上。
领模样的汉子忽然冷笑一声道:“你是哪个?”
船家急忙满脸堆笑道:“这是邵阳府的王老爷。”
汉子忽然飞起一脚把船家踢到一边道:“去你个球!爷,今天一共见了四个邵阳府的王老爷。三个王老爷一见本帅,便吓得尿了裤子。你这一个,见了本帅怎么不害怕呢?——你是哪个,本帅一看你的眼睛,就已经猜出来了!”
忽然喊一声:“这个三角眼,就是要来长沙的曾妖头!——听本帅将令,曾妖头活捉,其余的统统给本帅剁下水去!”
“得令!”
众人呼号一声,忽啦啦便把曾国藩等人围在当中。
曾国藩定了定神,缓缓说道:“俺在邵阳三代为商,您这位爷,不该仅凭俺的眼睛就说俺是什么妖头。俺有言在先,天国里面,可有俺的亲戚——翼王石达开,您这位爷可认识?”
汉子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道:“俺家翼王殿下天下闻名,谁个不知?——想来是你要识翼王,翼王却不识得你!——到了大营,自有你分辩处!动手!”
“球!”
曾国藩的身后忽然响起雷鸣般的一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