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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事和两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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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教书先生(第3页)

毓秀是几位老先生替我起的字,我连忙笑说自己年纪尚轻,暂时不想考虑此事,老先生们还欲再玩笑下去,忽听得前面紫藤架子下传来一阵争吵声,不由齐齐静下来,循声望了过去。

吵架的是两名男子,确切地说是两个大男孩儿,其中年纪较小的一个我认得,正是钱家的二少爷,另一个长相与钱员外也极其相似,想来是钱家的大少爷无疑了。听说钱家的大少爷早早就跟着高员外学做生意,二少爷近来也在慢慢接手,钱大少爷是钱员外已故的前妻所生,是正经儿的钱家嫡长子,二少爷则是钱员外的续弦——现任正室夫人的儿子、嫡次子,这两位少爷之间存在着微妙的敌对关系: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现任正妻的嫡子,什么家业了、遗产了、生意了,这些自古就是大宅门儿里兄弟相争的根源,所以这对兄弟在此生争执并不奇怪。

此乃钱府家事,我们这些外人自然能避则避,于是我和老先生们颇有默契地调转方向,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般地往别处去了。然而我有些担心我的那位小学生——钱三少爷,我从他的书房出来时正看到钱二少爷进去,如今钱二少爷在这里同高大少爷争吵,不会把钱三少爷也卷进去了吧?钱必中是妾室所生,是钱家唯一的庶子,在他的两个哥哥面前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若他此刻也在那紫藤架下,只怕情形不会很好。

师生一场,他那提醒我记得带雨伞的静静的笑颜浮上心来,令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见钱大少爷已经不在原处了,只剩下钱二少爷,满脸阴鹜狠绝的神情立在那里,望着许是钱大少爷离去的方向,拳头攥得紧紧。

钱必中不在那里,我暗暗松了口气。

老先生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遇见钱家少爷口角之事后自然不肯再在园子里多留,大家说了几句便散了,我也如往常般回到了府外自己的租住处,好歹吃了些东西,将剩下的无字扇写完,洗漱过后倒头睡下。

早上起来时才现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到现在还没有停的迹象,只好用买来的油布将扇子裹严实了,撑上伞出门,到作坊换新扇子。才一进作坊门,便见扇子老板笑眯眯地招呼我道:“小哥儿,来来,有件好事儿要告诉你。”

“哦?老板要涨我工钱?”

我边开玩笑边掸去身上溅到的雨珠儿。

老板干笑了两声将我的话头儿混过去,道:“昨儿个我们扇子铺卖出去一把写有小哥儿字迹的扇子,那客官呢见了小哥儿的字十分喜欢,便将他随身的一把扇子留下,请小哥儿在上面写篇字,并许下了不少银钱,喏,就是这把扇子,”

说着转身从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扇子来,“你看,这可是玉骨扇呢!纸也是咱们江南最有名气的‘沁雪阁’出产的沁雪纸,这把扇子少说也得值百十来两银子,那客官答应付咱们二两的银子——虽说咱们合约上写的是每把扇子小哥儿你只抽一文的利,但是老哥哥我当然不能那么做不是?这一次老哥哥同小兄弟你对半分,你一两,我自己留一两,可好?”

我当然不会相信这老板的话,无商不奸,只怕那位客户付的不止二两银,以这老板如此大方地给了我一两银的情况来看,那钱主儿付的钱估计十两都不止。

扬起眉毛——我没有揭破他。他挣多少在我来说没什么所谓,写几个字就能赚到一两银已经让我很知足了,古人千金求一字,咱这两把刷子能挣到一两也够自己偷偷躲被窝里得意好久的。

当下答应下来,老板连忙帮我找来笔墨,请我坐到屋中的书案前,将那玉骨扇小心铺在桌面上。我用手指仔细摸了摸扇面的纸质,以确定用墨的浓淡,口中则问那老板:“那客官要求在上面写什么了么?”

“他说随意,只要别写什么‘驴日的’、‘王八蛋’、‘婊。子养的’什么的就行了。”

老板表情古怪地回想着道。

“噗——”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客官有点儿意思,这么昂贵的一把扇子,他居然并不在意别人往上写些什么。”

“嗨,一看那就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子儿,多好的东西都不上心儿的。”

老板也笑道。

我便不再应声,拿着扇子端详了一阵,思索着要在上面写些什么好。从老板复述的这扇子主人的脾性来看,那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因此若在这扇上写诗词什么的就显得俗了,且也不见得能写到扇主儿的心里去,其实我倒真想在这扇子上写个“驴日的”

以看看那扇主儿拿到扇子后是什么反应——当然不能真这么干,除非我还能穿回去。

既然对方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那就给他找点事做吧——毛笔一挥,扇面上几字一蹴而就: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既然他说随便写,那么我写的这个就不算违背他的意愿,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时可以好好琢磨琢磨这个哲学问题。

吹干墨汁,把扇子交给老板,老板拧着眉头看了看扇子又看了看我,迟疑地道:“这个……这么写真的没问题么?究竟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呢?”

我笑:“这问题您老今晚躺被窝里可以好好想想。”

老板点点头,掏了一两银子出来给了我。

雨一直未停,且还刮起了冷风,以至于我到达钱府的时候整身衣服都淋了个透,幸好我提前料到了会有此种情形,多带了一套干净衣服用油布包着,在钱必中书房的小偏厅里将湿衣换了下来并搭好晾着。

钱必中看上去心情不错,写了两篇字后便放下笔笑着向正坐在窗前喝高府好茶的我道:“老师今日别回去了,外面雨下得大,只怕今晚也不会停的了。”

我飘眼往窗外瞅了一下,不过是才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外面已经黑得如同晚上了,总归在钱府留宿不是头一遭儿,于是将头一点,向他道:“今儿就到这里罢,你那手腕子只怕阴雨天里也不大舒服,少练半个时辰的字也没什么大碍。”

钱必中闻言愈开心的样子,眨着眼睛道:“当真可以么,老师?每日学生可只有一个时辰学字呢!”

我“刷”

地一声展开自己的小纸扇,边扇边仙气飘飘地笑道:“读书不论早晚,练笔只争朝夕,你若是只指着每天这一个时辰练字的话,你这字估计是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