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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少女郁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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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第1页)

幾番相處,她倒是看明白了他的質地,說起來,李旦與他將好是兩個極端,一個深沉內斂,很難被人影響,一個搖頭擺尾,步步都想走捷徑。

「狄仁傑自提拔至中樞,數次為皇嗣在殿上與聖人爭執,一步不讓,若非他堅持,恐怕皇嗣早已被廢。」

「皇嗣的脾氣我知道。」韋氏哂笑一聲,懶得多費口舌。

「關了十餘年,旁人是把刀子就鈍了,他定然愈加鋒利。呵,聖人絕不會傳位給他的。」

宋之問愣住,沒想到韋氏這樣快人快語。

按她言下之意,李顯勝出李旦處竟就在於平庸懦弱!

這不止打了李顯的臉,更暗指女皇嫉賢妒能,容不得強人做儲君,威脅她晚年生涯。

韋氏能說出這番話,便可知並非平庸之輩,想到方才故意吊她胃口的做作,都被她看在眼裡,早看穿了,宋之問不由得有些臉熱,再開口時誠懇許多。

「下官也是這樣想。不過,就算單論武姓親王,也不止魏王武承嗣與梁王武三思,還有太平公主的駙馬,定王武攸暨。」

「他更不算數!」

韋氏廣袖一揮,直白道,「能封王,只因聖人寵愛太平罷了。不然,同是親王,為何他的官職比武承嗣、武三思差一大截呢?」

「是是,也正由此可見,聖人唯我獨尊,最愛打破陳規陋習。」

宋之問捋著鬍鬚娓娓道來。

「所以下官以為,傳位女主並非絕無可能,還政李唐,亦早早留有餘地。」

韋氏不料他有此宏論,詫然僵住。

京中傳言狄仁傑說服了女皇還政李家,茲事體大,連房州偏僻遙遠,也隱隱有些躁動,但韋氏並不意外,母子連心,兒子總勝過侄兒,窗戶紙捅破了原沒什麼,不過提出太平,就令人咋舌了。

太后專權古來有之,並不稀奇,但女皇不滿足於垂簾聽政,以六十七歲高齡篡朝奪位,稱帝改元,比別的太后多走一步,才是世所罕見的奇人異事。韋氏二十出頭就被這位強硬的婆婆狠狠磋磨過一遍,不敢想像世上還有第二個女人能複製她的道路,但聽宋之問如此這般細細說來,好像又有點兒可能性。

茶室里靜悄悄的,紅泥小炭爐上熱水咕嚕嚕冒泡。

宋之問笑了笑,抱著胳膊等待韋氏求助的目光,只要她問,他便知無不言,從此兼顧控鶴府與李顯兩頭,置己身於不敗之地。

「旁人猜不透君心翻覆。」

一直沒開口的瑟瑟忽然膝行向前兩步,提壺懸腕在宋之問面前。

「可府監一言九鼎,往小里說,能定我們三姐妹,或武家五兄弟的婚事,往大了說,未必不能定江山。」

定鼎江山乃開國建都之意,瑟瑟此言等於暗指張易之有心謀反!

宋之問吃了一驚,念頭再轉,連頭皮都發麻。

驚惶之餘,他意識到就算府監真有如斯野心狂悖,遠道而來的李顯家眷也絕不可能預知底牌,她不過是在胡言試探,但凡他猶豫的時間長一點,便證明了並非府監的心腹。

「府監……是代聖人行事。」

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從韋氏身上擦過,暗示這便是她方才問題的答案,有恩於她家的,不是別人,就是聖人。

「其實聖人於王妃全家的大恩,數之不盡,何止於此?」

他聲音輕微,韋氏聽來卻如綸音佛語,瑟瑟亦有茅塞頓開之感。

宋之問哼笑了聲,低下頭。

他的大氅就疊在手邊,領縁上添了一重泛青灰的狐狸毛,他提起來,慢條斯理地拿掌心摩挲毛峰。

「如此一來,廬陵王、皇嗣、太平公主、梁王、魏王,皆是繼位人選,所以方才下官說——五中選一,難吶!」

「主簿,你這,不是成心送我家見閻王嗎?!」

韋氏連忙否認,面色驚惶,仿佛不堪承受如斯重擔,但宋之問不接她話茬,只施施然望著瑟瑟。

瑟瑟蹙著眉,臉上悵然若失,像三月里困在淺溪的游魚,汩汩地吐泡泡。

坐在驛館十幾天,早等得不耐煩,來去只有這個小主簿露臉兒,旁的什麼府監,什麼武家,什麼聖人,竟似已把他們忘在腦後。之前她思來想去,府監刁難二姐,需得再會會才好,可聽宋之問話裡有話,府監非但不是阻礙,相反有心借李家大做文章,那她的力氣該往哪裡使呢?

「這幾年神都可有什麼聞沒有?」

瑟瑟沾了一點殘茶在案台上畫圈圈,迂迴的問。

「倒沒有什麼聞。」

宋之問這回攤開來如實相告。

「武家本屬寒門,驟然拔至極高處,難免失措。魏王早年在嶺南便惹出過彈劾,去歲又強要尚書左司郎中家的美貌婢女,郎中力不能抗,寫詩諷喻,婢女聞之羞愧難當,竟至投井。」

「竟有這樣醜事?」

韋氏很鄙夷,「欺男霸女,直如匪盜!」

瑟瑟倒是並不意外,嗤了聲道,「才洗乾淨腳上岸,自是如此。」

宋之問抬起眼,為這句話對她刮目相看。

她是聖人的親孫女不假,但早已失去帝位庇護,本當習慣看人臉色說話,比如高宗蕭淑妃的兩位公主,深宮囚禁數十年,貌已痴傻,放出去也是廢人,而眼前這個小姑娘,不單容質秀絕,言語間更有一股『捨我其誰』的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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