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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眼中多了幾分笑意,道:「寬於待人,休休有容,能有這番見識與心胸,你已強出旁人甚多。」說到這裡頓了頓,道:「不過此人既然上門,見見也無妨。臨難無懾,方能欺霜傲雪。」
沈瑞心中也有些好奇賀南盛的來意,便點了點頭。
知客室里,並未見僧人陪同,只有沈全與一中年男子在坐著吃茶。
見沈瑞進來,沈全起身道:「瑞哥兒……」
沈瑞作揖道:「見過全三哥,叔祖可好,鴻大叔與嬸娘、福姐兒可好?」
沈全笑著道:「都好著,只是都不放心你。我娘本想親自過來,又怕不便宜,方打發我來。眼看年根將近,你真要在這裡過年?」
沈全本是個圓滑之人,可眼下不顧外人在旁,就這樣拉著沈瑞大喇喇地話起家常,顯然對那賀南多有不滿。
沈瑞輕咳了兩聲,道:「小弟身體需要慢慢調理,不好離了這裡。」
他這幾日專心致志跟著王守仁學習,不能說廢寢忘食,可確實沒有休息好。倒不是換了地方認床,而是被五宣鬧得。他這幾日隨著五宣住在臥室的榻上,兩人都是孩童身量,睡著倒是不擠,只是五宣睡覺很是不老實,沈瑞半夜常被其一胳膊、一腿地給驚醒。因此,面容就有些憔悴。
沈全因偷聽過沈瑞與沈理對話,曉得他是故意避出來的,以為所謂「修養」不過是幌子。眼下見他如此,沈全有些拿不準,擔心道:「瑞哥兒的身體……」
沈瑞笑笑道:「全三哥,你我兄弟稍後再敘,弟先見過外客。」說罷,轉向那中年人道:「小子沈瑞見過賀二老爺。」
賀西盛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留著短須,身上穿著直綴,頭上戴了儒巾,竟是個有功名的。只是同尋常士子相比,他又顯得高大威猛了些,並不見文弱之氣。他也不像是商人,更像是個武夫,只是又沒有武夫的魯直,面上帶了幾分精明。奇怪的是,他看向沈瑞的時候,眼神粘在沈瑞身上不移眼,瞧著那模樣,像是看一眼能得個銀元寶似的,看的沈瑞身上毛愣愣。
見沈瑞與自己見禮,他便笑吟吟地起身道:「今日鄙人做了不之客,還請瑞小哥勿惱。」
沈瑞淡淡道:「賀二老爺是姻親長輩,既是駕臨,小子趨迎也是禮數。只是禪院乃清修之地,本非會客之所,小子又是客居,實有不方便久陪。賀二老爺若有指教,還請直言便是。」
說罷,他指了指座位,兩人賓主落座,沈全與五宣亦是各自坐了,看著這兩人說話。
見沈瑞開門見山,賀南盛倒是有些意外,笑道:「瑞小哥與傳聞中倒是多有不同,那鄙人就不囉嗦。鄙人前來見瑞小哥,確實是有一件事與瑞小哥說……」說到這裡,沉吟著,用眼睛望向沈全與五宣。
五宣因聽了王守仁與沈瑞之前的話,將這賀南盛歸為「小人」,哪裡會放心沈瑞一個人應對,自是根木頭樁子似的,坐在沈瑞旁邊的椅子上不動。
沈全心裡已經是惱了,冷哼道:「莫非賀二老爺要提什不可對人言之事?我這弟弟還小,可也不是恁誰都能算計。」
沈瑞不覺得自己與賀南盛有什麼私密話,便道:「這兩位兄長都不是外人,尊駕無需避諱。」
賀南盛神神情僵了僵,隨即又舒展開,沒有說話,而是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沈瑞。
沈瑞挑挑眉接了過來,打了看了,掃了一遍。他神色未變,旁邊一直盯著他瞧的賀南眼中則留出詫異之色。沈全的眼睛落在沈瑞手上,好奇得不行;五宣眼珠子也比平素活絡,身子微微往沈瑞處傾斜。
沈瑞已經合上手中那張紙,撂在賀南盛手邊的几上,道:「無功不受祿,賀二老爺的好意,小子心領了。」
賀南盛撂下臉來,皺眉道:「織廠雖有盈利,可里里外外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亦多。三成乾股,實是不少。即便瑞小哥以後每年只能吃三成紅利,那也是上萬兩銀錢,也足夠瑞小哥錦衣玉食、山珍海味地過活。」
沈瑞依舊神色未變,看著賀南盛道:「小子還是那句話,無功不受祿,實不敢受賀二老爺惠贈。」
賀南盛臉色不好看,還想要再說話。沈瑞既已經曉得他來意,自然懶得再與其囉嗦,起身對賀二老爺道:「小子身體不適,先行一步,請賀二老爺見諒。」說罷,也不待賀南盛說話,便起身離去。
沈全與五宣兩個,自是跟著沈瑞出來。
沈瑞出了知客室,面上就帶了惱意。
難道自己是傻子?這算什麼事?先是趁火打劫按照市價一半的價格買了孫氏的織廠,然後又擺出闊綽的模樣,贈自己這孫氏之子三成乾股,好人壞人都做了,沈瑞可無心與之做戲。
賀南盛偷買孫氏織廠,是兩、三個月之前的事,如今才這般作態,不知是顧忌沈理,還是顧忌莊恭人,還是怕與四房扯皮麻煩,才這般前倨後恭。
不管具體原因如何,沈瑞都不會參合。難道他腦子進水,會接三成乾股,然後讓賀家打著自己的旗號與沈家四房扯皮?
銀子這東西,夠花就行。有五房幫忙打理沈瑞名下那幾處產業,沈瑞很是放心,也很是知足。雖說腦子裡不乏後世賺錢的點子,沈瑞也無心嘗試。真正想要立足大明,銀子開道只是下策,自身「堅挺」才是根本。如今有了好老師,沈瑞腦子抽了,才會舍本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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