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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老安人方才做派,無半點悔意。沈舉人在族人面前將鄭氏推出來,可有沈瑾在,又能將鄭氏怎樣。追究得狠了,為了推脫責任,說不定就要讓王媽媽與柳芽做替死鬼,沈瑞怎能讓她如意。只是在張老安人面前,沈瑞不好直言此事,便側身兩步,拉了拉郭氏袖子,小聲道:「嬸娘,侄兒想去拜祭娘親。」
張老安人見沈瑞與郭氏親近,強笑著伸胳膊去拉沈瑞道:「你嬸娘照看你兩日辛苦哩,不好再勞煩,老身帶你過去。」
沈瑞側身一閃,避在郭氏身後,「怯生生」地看著張老安人。實在不願與這老安人上演祖孫情深的戲碼,還是繼續走「小可憐」路線的好。否則族中長輩們「眼見為真」,只當自己與張老安人「祖孫情深」,不再管自己可怎麼好。
張老安人神色僵硬,郭氏已經牽了沈瑞的手,道:「好孩子,嬸娘這就帶你去看你娘。」說完,方對張老安人道:「伯娘既身子不好,正當歇著,侄媳婦這帶瑞哥兒去靈堂。」
張老安面帶憂慮道:「瑞哥兒身子還弱,哪裡禁得起折騰?萬一有個好歹?誰能擔當得了?」
郭氏神色發冷,牽著沈瑞的手緊了緊,沉聲道:「嫂子走了幾日,瑞哥兒身為兒子,早當上香。侄媳婦既受族老們吩咐,照看瑞哥兒,有不當侄媳一力承擔便是。」
沈瑞只覺得心裡發寒,這般詛咒親孫,這是祖母,還是仇人?
第十四章靈前孝子(七)
張老安人見眼前一大一小都繃著小臉,只覺得心煩,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隨你們去。」
郭氏又屈屈膝,方牽著沈瑞出來。
沈瑞挪出的院子,就在前院,離靈堂不遠。眼見到了,沈瑞拉了拉郭氏的手,小聲道:「嬸娘慢行,侄兒有事相求。」
郭氏停下腳步,吩咐跟著的兩個小婢道:「去前頭請大管家過來。」
等兩婢去了,郭氏方道:「瑞哥兒可是有什麼為難事?」
沈瑞小聲道:「侄兒凍餓幾日,幾懸餓斃,全賴王媽媽與柳芽偷留了吃食,才使得侄兒逃過一劫。若是因侄兒之故,使得兩人受老安人責罰,侄兒怎忍心。還請嬸娘幫忙想個法子,想法子幫侄兒回護一二。」
郭氏搖頭道:「晚了,昨兒下晌老安人便以服侍你不周為名,打了兩人板子,而後喚了人伢子,將那兩個賣到過路的商船上。」
沈瑞聞言,想著柳芽那充滿期待的眼睛,還有王媽媽留的那兩塊米糕以及那番教導提點,心亂如麻。
郭氏見他眼睛發直,忙道:「莫擔心,她們已被你族兄沈理買回來,只是因身上有傷,暫時在他家養著,說不定等過些日子好了就給你送回來。」
沈瑞訕訕,心裡卻是鬆了一大口氣。
這會兒功夫,兩婢已經帶了四房大管家過來,就是昨沈舉人命令去跨院接沈瑞的那位。見到郭氏二人,管家躬身見禮。
「誰在靈堂上?」郭氏問道。
「大哥在。」管家回道。
「大伯呢?」
「老爺外感風寒,在書房歇著。」管家恭敬地回道。
昨日才「燒七」,今日並無客人弔祭,靈堂上只有僧道尼在做法事道場。沈舉人既不在,郭氏這個做嬸子的就沒什麼可迴避的。沈瑾才十四,與郭氏幼子同齡,郭氏當然無需避諱。
靈堂上,一片素白,香菸繚繞,僧尼道吟誦不斷。靈柩兩側,只孤零零地跪坐一人,顯得有些寂寥。正是沈瑾,神色木木,跪坐在靈柩旁,
因僧尼道吟誦聲,直到郭氏與沈瑞近前,沈瑾才發現,忙站起身來:「嬸娘與二弟來了。」
沈瑾面容憔悴,眼下一片青黑。郭氏掃了靈柩旁的蒲團一眼,又看了眼沈瑾手中的孝子棒,神色寡淡道:「大侄兒還真是孝順。」
原以為經過昨日沈理的斥責,沈瑾應該乖覺,讓出孝子之位,沒想到他方才依舊跪坐在孝子位上。
沈瑾神色漲紅,沉聲道:「不過是盡人子之責,不敢當嬸娘稱讚。」說到這裡轉頭望向沈瑞道:「二弟現下既來了,也當儘儘心。」說著,他將手中的孝子棒雙手遞給沈瑞。
孝子棒又稱喪棒,三尺來長、拇指粗細的竹體,上面用剪成月牙形的白紙纏裹。
沈瑞雙手接過,兄友弟恭之類的模樣不是做不出,只是未免與本主之前的性情相差太遠,可莫名惡語相向又過於無禮,便只是默默接過,走到靈柩前將孝子棒放在身側,隨即跪倒在地,稽三拜。
郭氏見狀,親自取了三根香,遞給沈瑞,道:「給你娘上柱香。」
沈瑞低聲道了一聲謝接過,在靈前再拜後,給孫氏上了香。郭氏擔心沈瑞身體,柔聲道:「你身體未愈,盡心就好,不要讓你娘惦記,先跟嬸娘回去。等過兩日身子結實了出來。」
沈瑞曉得,順著郭氏的意思自己會過的輕鬆些,可還是搖頭,正色道:「侄兒是孝子,為母守喪本是應有之義。前幾日侄兒長輩們體恤不怪罪,侄兒已是愧疚難安,如今已痊癒,正當好好陪娘親走完這最後一程。」
郭氏如何能放心得下,不贊同道:「你的孝心不在這個上,你娘就你這半點骨血,你只是養的好好的,就是你的孝心。」
郭氏是好意,可沈瑞早已經有了打算,走到郭氏身邊,小聲說道:「嬸娘,侄兒先前只是餓的狠了,才昏了兩日。如今穿暖吃飽,再也不怕的,嬸娘還是成全侄子這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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