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啼泪临清晓(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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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带来春天的气息吗?
她来时,大城市里春节的气息渐渐散尽了,小县城和乡下农村的气氛越来越浓。
我发现乡下和城里过不一样的年,城里年过到初七就算过完了,该上班的去上班,该干嘛的去干嘛,忙的还是忙,闲的没事干的马路边上看孩子们跳皮筋放鞭炮,连小偷都出来忙了。工商局大门被谁撬了,值班的老张说,初六晚上好好的,他检查过的。初七,另一个人值班。撬门进去了,就抱走了吴局长几条中华烟,几瓶丝路春酒。我一声叹息,这个小偷懂行情没文化,吴局长办公室有一台电脑,上万元的那种,要抱就该抱走电脑,那可比烟酒值钱多了。
看来,没文化真是一大缺憾啊。
乡下不是这样,乡下要过完二月二,龙抬头了才忙。
所以,这段时间乡下老百姓没事干。老百姓们没事干,带累县城单位的干部们也没事可干,乡下老百姓没事干还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娱自乐,自在清闲。城里人没事干了就要找事干,叫上几个朋友去喝酒,喝着酒吹着牛,然后去洗澡,洗了澡再去找女人,找女人自然就热闹了,要么上床,要么打架,好在此时派出所也放假,打架只当是娱乐,没人管的。乡下人没事干就去唱社火,穿起戏服,扯起嗓子喊几声。中央台说哪年哪位艺术家春节晚会上一个人唱了七八首歌,他们自己佩服得不行,还宣传出来,想叫全国人民一起佩服。我偏不佩服,乡下放羊老汉大雪天坐山头上,扯开嗓子能唱一天的戏,我佩服放羊老汉。
王百生进城来给我拜年,他手里提着一罐胡麻油,身后跟着翠花两口子,翠花男人提着一个编织袋,沉甸甸的,估计是腊肉。还有刘来喜两口子,也背着一个包,包压弯了他的腰,几个人怯怯的进了我的院子,站在院子当间看着我嘻嘻的笑。
王百生说:“怕你不高兴,没敢多拿东西来。”
翠花说:“大过年的,不拿点进不了你的门。”
刘来喜说:“都是自家地里产的,一点蜂蜜,一袋子洋芋,给小程同志解解馋。”
我赶紧往屋里让,学着以前父亲收礼的样子,说:“来就来嘛,拿什么礼物。”
王百生已经不是村主任了,这事还是常占美告诉我的,因为他跟上“程寒雨尽胡折腾事儿”
,得罪了杜胜友,腊月里就被换掉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一坐下就给他道歉,他哈哈大笑,说没关系的,自己早就不想干了。翠花笑着说:“别看他现在嘻嘻哈哈高兴,换了主任这个年他都没过好,门都不出了,整天窝在炕上骂媳妇。”
王百生红着脸说:“没那样的事儿,别听她胡吣。”
刘来喜劝他:“王家兄弟,别担心,我们几个商量过了,三月份选举的时候大家都选你。过去这一年,小程同志和你帮了大家,叫大伙都过上好日子了,这份情在心窝里记着呢。大伙还指望今年有个好收成,你们俩再帮一次,日子那才叫红火哩。”
我说:“恐怕再帮不上大家了,我已经不是乡上的干部。”
王百生小心说道:“大伙都说小程同志这是高升了,是县里的干部了,你在县里说话不是更管用吗。我当不当村长没关系,村上老少爷们开口了,我一定帮,你说呢,小程同志?”
翠花接上话茬,说道:“高家寨子今年大伙都想多种莜麦子和洋芋,我家里人手少,跟我家这死鬼商量好了,十几亩地全种洋芋,年底再有去年的价,准能多挣上万块钱。”
她的“死鬼”
挨着她坐,憨憨的笑,看得出是个憨厚人。
几个人就盯着我看,我知道他们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保证,一个叫大伙满意的答案。大过年的,我不能叫他们失望,便点点头,说道:“只要大家信得过,我一定帮。”
翠花已笑得脸上皱纹展开了,一个劲说道:“我就说嘛,小程同志上过大学,心胸宽广,眼光远大。”
我对王百生说:“王哥,何必单单种洋芋,不学学人家卖洋芋?反正你这个村主任干不成了,干脆进城来,你也成立一个公司,收上大伙的洋芋莜麦子,卖到金城去,准能卖出好价钱。”
王百生听了傻笑,他没做过生意,他担心赔本了怎么办?刘来喜已经想清楚了,对王百生说:“小程同志说的对,王主任,你抻个头,我跟你一块儿干,这几年出门打工,人累出一身病,钱没挣多少,家里老婆娃娃顾不上管,我是再不想出门下苦力了。你不干我干,小程同志这一年时间指引出的路没一条是错的,这一次我还是相信他。你怕赔本,是吗?咱们还有什么本可赔,不就几亩地吗,还能把地赔进去?”
翠花大眼珠子盯着王百生,一脸的焦急,生怕他拒绝了。
王百生思索了好一阵子,点头说道:“成,咱就听小程同志的,赔了力气赔不了土地,干他娘的。”
我大喜,忙洗了几个水果,切了一盘牛肉,拍了一盘黄瓜,端进去放茶几上,说道:“这是好事,来,几位哥哥嫂子大姐的,喝一杯,祝贺一下。”
翠花吃了半根生黄瓜,她说就爱这么吃。刘来喜身子有病不喝酒,我只好给他倒了一茶杯饮料。
王百生邀请我去高家寨子转转,他说:“正月十五村上耍社火唱大戏,你可要一定来,乡亲们想你。”
我泪水汪汪的答应了,说道:“一定去。”
李臻来时县城里刚下过这个冬天里的第一场雪。
气候真的跟我小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下一场冬雪要比刮一场春天里的沙尘暴还稀奇。每年过完春节,路边的柳树还没绿,沙尘暴就按时按点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漫天飞舞,遮天蔽日,把这座不起眼的小县城掩埋在黄沙中。
下雪了,人们的心情好起来了。
雪越下越紧,世间成了一色的白了。
李臻从乌鲁木齐家中打来电话。
这个社会,人已经无法遁迹了,因为手机跟人的裤腰带一样不可或缺了,单位同事的孩子上小学都配了手机,那同事说:“要监督孩子学习。”
我开始可怜那些天真的孩子,他们屁股后头有一双甚至几双眼睛时时盯着,他们会不会笑?会不会任性?
我的手机号码第一个知道的人是我自己,第二个知道的人是李臻,可惜她还没手机,她学校里的电话是挂在楼道里的那台刷卡电话,即便这样,我一个月的电话费要花去工资的四分之一,春节前我告诉她要给她买一部手机,她欢快地说:“好吧,寒假里我来取。”
其实说这话时,我还没有想好呢,她说要来的第二天,我赶紧叫上董洁茹去商场,为她买手机。我现在跟董洁茹关系融洽,是我希望的那种朋友的关系。但她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情,不过她现在理智了,说我们俩就保留这份美好感觉和回忆吧。我想:“只要不跟她谈恋爱,不做爱,什么都行。”
因为爱不是做出来的,做爱只能做出人,不能做出爱。
她知道我为女朋友买手机,有点不乐意,但还是跟着去了。我叫上她主要是因为我不会买东西,我买的东西总会出毛病,就是买块豆腐,回去也要缺几两,或者干脆是发霉了的。曾经自己给自己买了一件衬衣,回家一试,小了个号,找经销商退,人家说:“本店概不退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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