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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讷于言者敏于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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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三岁那年,又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大考验,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存在被亲人“送走”

的凶险,但还是给一家人,特别是给母亲带来了精神上的沉重打击。我虽已经三岁了,却始终坚定不移、持之以恒的不说话。当二叔家那个小我一岁半的桃花妹妹会叫爷爷会叫奶奶的时候,我却连“母亲”

两个字都不会叫。

这实在是一件要紧的大事,可急坏了一家人。为了让我开口说话,一家人又凑一起开了个会,决定把教我说话这件艰巨任务交给奶奶。奶奶费尽了心思用尽了手段,先是她自个儿在我面前一刻不停的说话,说一句话看一眼我的嘴巴,等待从那地方冒出一句同样的话来,然而我却只是好奇的瞪大眼珠子望着她那两片开合有序的嘴皮子,就是不说话,望上一阵子后,再扭过头去看着窗口,窗户上的阳光精彩纷呈,可比奶奶皱巴巴的脸好看多了。那阳光热辣辣的,一束束一缕缕丝线一样,透过窗户纸上的窟窿,把彩色的光亮泼泼水一样洒到炕头上,阳光到的地方,温暖和彩色紧紧跟随,真是有意思。我把爷爷茶壶里的水倒进阳光里,看阳光在茶水里变换颜色,这才是好玩的事情,彩色的阳光把奶奶眼窝里一疙瘩眼屎烤焦了,我忍不住好笑,“咯咯”

的笑了半天,直到阳光流走了,我饿了,便哭喊着要奶吃,奶奶气得打了一串的嗝。就这样一连几天,奶奶终于消停下来,歇息了,因为不管她如何努力,我只是瞪大眼睛看她,然后咧开嘴巴傻傻的笑,仿佛看她老人家好笑的样子,但就是不说出话来。

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奶奶终于失去了耐心,她极其认真的跟爷爷说:“这孩子是个哑巴。”

这一次,爷爷果敢的把我抱出去,丢在了母亲的炕头上,看都不看一眼就转身离开了。这一次,奶奶没有反对他这么做,她和爷爷转而去心疼二叔的儿子去了。虽然我那个堂弟才两个月大,他也没有给奶奶一个大大的微笑和一泡热乎乎的尿,但他还是占居了上房炕上那个原来属于我的地盘。

我当时的感觉好像并不十分难过,我的情感神经实在不发达啊,我只是担心自己再也吃不上鸡蛋了。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很坚定的下了一个决心,这辈子再也不吃鸡蛋了,特权丧失了,鸡蛋便撕碎了我的情感世界,即便一盘冒着清香的黄澄澄的炒鸡蛋摆在面前,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说一声:“鸡蛋里有一股鸡屎味道。”

吃鸡蛋,是这个家庭里身份地位的象征,再吃不上鸡蛋,说明我在家里的地位下降了,已不重要了。看着那个黄口雀儿一样的堂弟,大口吃下半碗鸡蛋汤,我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躺在母亲的炕头上大哭大叫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母亲不耐烦了,放下还在吃奶的妹妹,过来给我屁股上狠狠几巴掌,我才停下了哭。我想母亲已准备好了下一次更加严厉的动作,当然是我挨揍后还继续保持高亢的哭喊,但她错了,我已经有了新的爱好,就是去逗弄我的妹妹玩耍,因为我觉得她闭着眼睛的样子,跟小叔抓来的黄老鼠崽子差不多,真是好玩。我的这个举动无意中解放了母亲,因为我虽然不说话,但我走路跑步都和其他孩子一样,在我的逗弄下妹妹安静地躺着,我不是一无用处,至少还能照看黄老鼠崽子一样的妹妹,母亲便可以腾出手,去做针线活。

那晚,是我离开母亲屋子四年后的第一次回归,虽然不如海归们荣耀,但还是给母亲带来了一丝喜悦,母子连心嘛,儿子在身边,母亲总会幸福安详一点的。在煤油灯下,我看见母亲脚后跟上裂开的血口子可以塞进我的手指头,父亲在煤油灯上消了一块猪屁股油替她擦拭,等那地方死肉皮泡软了,再用针线逢合起来,针线穿过肉皮,母亲头上渗出黄澄澄的汗珠子,嘴里轻声喊疼,我平生第一次伸出手去抚摸母亲的泪珠,这个举动让母亲感动了,因为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在我额头上使劲的亲了一下。

我忍不住了,很响亮的叫出了一个字:“娘!”

母亲在我的叫声中魔怔了,她瞪大眼珠子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惊喜,当然还有泪水,那泪水好像准备好了似的,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双手抱我更紧了,颤声说道:“我的娃不是哑巴啊,听见了没,他真的不是哑巴啊!”

她对父亲喊道。

我当然不是哑巴。

我只是没想好说话。

第二天,我会说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村庄,村子上的人们又有了新的话题,“谁家那个小子竟然不是哑巴?”

说者莫名其妙,听者讶然失语,仿佛这是一件极其稀奇古怪的事情,人们都放缓匆匆忙碌的脚步,嘀咕着一个哑巴开口说话的离奇故事。有些人忍不住好奇心,跑我家里来看一个“哑巴”

如何开口说话。几个女人还拿着鸡蛋和枣子进来,大家塞进母亲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那间屋子里的空气中,立即弥漫开来女人身上那种浑浊而奇特的味道,那味道叫人的身体有了一种膨胀沸腾的欲望,我慢慢喜欢上了这味道。

女人们把我围堵在炕头上,逗弄我说出一句什么话来。女人们为了亲耳听见一声我说话的声音,一个个伸长脖子,就像一只只努力下蛋的母鸡,那一张张嘴巴撑开来,圆圆的大大的,活像个刚下完蛋的母鸡屁股门儿。那一时刻,我实在应该说出一句什么话来,至少应该叫一声“娘啊爹啊”

之类的话,证明给她们我会说话而不是哑巴,给她们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点乐趣。但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我便不说,自个儿的在窗台上剥枣子吃,很响的把枣核吐到女人脖子里,吐到她们高高隆起的胸膛上,然后看着她们红着脸惊叫着躲避,再大声吧唧嘴里的枣儿,甜丝丝的混着口水咽下去。女人们没有耐心啊,等我吃饱了枣子想说话的时侯,她们却一个个离开了,母亲坐在炕头边撩起围裙擦泪。我过去帮她,认认真真说出了这辈子第一句完整的话,“娘,不要理她们,她们是看笑话来的。”

母亲却不领我的情,她虽然这次没在我的屁股上动手,也没和我说话,连我喊口渴了想喝水了都没理会。

她应该这么做的,因为我没给她争气。

日子就这么过着,不咸不淡。

山里杏子熟透的味道被风吹下来了,人们被杏子的味道逗得馋像难看。这个世界真奇妙,女人的味道叫人血脉喷张,杏子的味道叫人涎水直流,女人,杏子?院子里那棵梨树累累赘赘挂满了梨儿,跟女人的乳房一个样,小叔经常站在梨树下大口喘气,他在想什么呢?他大概想女人了吧。还有一棵秋子树,红了的秋子像火星子一样在绿叶间迷离闪烁,这个季节真好。

我决定走出那扇黑黝黝的大漆门,我想到外面去看看。

我说的外面,其实就是我家大院的外面,就是那个叫关川的村庄,那时我不知道世上很大,山那边有大城市,大城市里有高楼、有汽车,火车在铁轨上跑……但我知道,天上飞的除了鸟儿之外,还有飞机来来回回掠过山头,母亲说那飞机上坐着当官的大人物,比我们生产队的队长还厉害,这叫我对飞机很有亲切感,连带着对天空的云朵啊雪花呀都亲切。但我讨厌下雨,这点上跟母亲不一样,母亲天天盼望着天上能掉下几滴雨,那样的话她就不用上地劳动了,就可以躺炕上美美的睡一天的觉了。

走出了那扇黑漆大门,我知道了庄子后面矗立的那座山叫关山,门前面流淌的那条河叫葫芦河。

看啊,人不能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不走出家门就不知道杏子长在树上,就不知道杏树长在关山上,也不知道炕桌上好吃的鱼原来游荡在河水中,下雨天鱼儿们会翘起嘴巴吹出一个个的小气泡,跟吐奶的妹妹一个样。

我立刻喜欢上了关山,我也喜欢上了葫芦河。

我从一棵树上下来,再爬上另一棵树去,肚子里装满了酸酸甜甜的杏子。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开始整日的在山里晃荡,山里面有许多许多的鸟儿,有的鸟儿在树丫叉上垒窝,有的却住在高高的山崖上,鸟儿们在天际中飞扬,撒欢的鸣叫,我看呆了,我感觉自己也要飞起来了。我第一次为家里做贡献了,山上树林里跌倒在地的树干上,仡仡佬佬长满了蘑菇,就是母亲经常带回家炒了吃的那种东西,我脱下衣服,摘了一包蘑菇背回去。母亲见了没有表扬我,一边骂我榔槺,一边给我洗了衣服。

奶奶说:“怎么这么野啊,小心叫狼叼去了。”

我不知道狼是什么玩意儿,但我再没去山里,也没再采蘑菇,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更好玩的去处,就是下到葫芦河里玩,谁也没教过,我自己就学会了游泳,看看,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在水里泡了一阵子就能自由自在的游上一个下午。爷爷给生产队放羊,关山上草木茂盛,羊儿排着队吃草,吃饱了就卧在大树下草丛间睡懒觉,羊儿睡觉的时候会嚼舌根,嚼舌根时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卧着。爷爷就蹲在大榆树下嘬吧他的旱烟锅子,不经意间远远看见他的大孙子泡在葫芦河里,四脚朝天的躺在水面上,于是,他一个哆嗦跳起身,大喊大叫着从山坡上往下飞跑,他的那种失了腔调的叫声惊动了整个村庄。于是,地里干活的男人和女人,都跟在他屁股后头跑。我的耳朵淹在水里面,众人到了河堤上,我看见一张张急迫的脸和一个个开开合合的嘴巴,却不知道他们着急什么说些什么。等他们脱了鞋子要下到河里时,我已经游累了,拍打着水花爬上了岸,光着屁股躺在太阳晒得火热的河堤上休息。爷爷跑到跟前,他拨拉着我的胳膊和腿脚,看我眼睛眨巴,身子囫囵完全,才喘着粗气,把我翻转过去,匍匐在他腿上,笸篮一样大的手掌狠狠砸在我的屁股上,配合他的动作,他一边打一边嚷嚷:“叫你耍水,叫你耍水,咋不淹死了呢!”

我放开喉咙大声哭喊,人们跑过来,看我真的没什么事儿,一个个回过头去抱怨爷爷就爱大惊小怪,莫名其妙。母亲也挤在人群中,她大概跑累了,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气喘嘘嘘,她那副样子真难看啊。母亲瞥了我一眼就一下子栽倒在地,于是大伙儿又嚷嚷着去救母亲,掐人中的掐人中,泼水的泼水,好一阵忙乱,终于清醒过来。我从爷爷手底下逃脱出去,跑到母亲跟前,端起瓦罐给她喂水喝,母亲的眼里噙着泪水,抚摸着我那已红肿的屁股,边给我穿衣服边说道:“祖宗,咋这么不叫人省心啊?”

我才知道,爷爷在山坡上看见我漂浮在河面上,竟以为我被葫芦河淹死了,日急慌忙来救我。这顿打挨得值啊,它让我知道了爷爷是爱我的,母亲是疼我的,我该有多么幸福啊!我拭去母亲眼角的泪水,郑重其事的保证:“再不耍水了。”

这一阵子折腾,人们渐渐失去了兴趣,抱怨着或惋惜着散去了,他们没有看到他们想看的场景,应该抱怨的。母亲把我丢给爷爷,跟着大家忙去了。爷爷坐在河堤上吃烟,胡子在嘴巴上下一动一动的跳跃,我过去,依偎在他怀里,伸手去揪胡须,爷爷便“嘿嘿”

笑着躲开,抚摸着我的屁股,问道:“还疼不疼?”

我的屁股真的不疼了。

晚上,月光很亮很美,照在我家院子里,院子立即笼罩在清新柔和的色彩中。我发现,月光明亮的时候一切总是美的。

我们一家人在院子里那棵秋子树下吃搅团,小叔刚从镇上回来,他白天跑镇上邮电局查询自己高考的情况去了。自从高考后,他隔几天就去邮电局一趟,这已是第五趟还是第六趟了,记不清,反正很多次了。前几次回来,他还有说有笑的,大声给爷爷说成绩没出来,这次情况好像不大妙,他的心情很不好,一回来就躲进屋子里不出来。爷爷喊叫了几声,已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奶奶赶紧着进去看顾,一会儿出来,进厨房里替小叔盛饭,韭菜咸菜萝卜酸菜的端了高高两碗,爷爷皱起眉头,骂了句:“考不上大学还挣下功劳了?端吃端喝的,怂样。”

我看见奶奶端着碗弓腰马趴的走道,浆水从碗里洒出来,一溜溜落雨般进了小叔的屋子。小叔本就饿极了的人,他只是抹不开脸面,这会众人在外边,他趴屋里书桌上吸溜吸溜的大口吃起来,我站屋檐下看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想笑,我就“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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