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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章(第4页)

闻言,吃醉酒的班头冷笑一声。

他上前,捏住阿刘染满白脂红粉的脸,道:“他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要是乖乖学唱曲儿,我何至于为难他?他既要我这戏班子养活,就得拿出点真学实才来,你说是不?讨不来台下老爷、夫人们的赏钱,出门要个饭还难为他了?阿刘为他想,怎的不为我想想?”

说完,一把搡开阿刘,抬腿就是一脚,把瘦骨嶙峋的苏流风踹倒在地。

苏流风腿上有伤,压根儿站不稳。

他伏跪于地,护住了头,任由班头踢踹,鞭子胡乱飞舞。

不过一会儿工夫,苏流风又皮开肉绽,脊背上多添了好几道狰狞的伤疤。

少时,苏流风家中人为一口粮食,把他卖到戏班子里,虽说没有签身契,但他知道,这条命算是交待在这儿了。

他不愿捏腔唱曲儿,班头爱惜他漂亮的眉眼,想要磋磨他的性子,自然百般花样都放出来。

打他一回是偶然,百回就打成了习惯。

谁让苏流风仿佛完全没有痛感,连哼都不哼一声。

他这般有骨气,自然任凭班头毒打。也是这样“不识好歹”

的硬骨头性格,才养得施暴者不知轻重,下手愈毒辣。

施暴者就想看苏流风求饶;

想折断他那条好汉脊骨;

想逼他如蝼蚁一样伏跪脚下,苟延残喘。

戏班头在外边给那些大爷当孙子,好在家宅里还养着一堆出气筒!

苏流风肺腑疼得想呕血,仓皇间,怀中滚出那么一截漆黑的草乌。

他凝了一会儿神,还是爬动手指,悄无声息将它收回怀里头了。

一场毒打到夜半才尽兴。

班头闹累了,又吃了一壶酒,醉醺醺回漏雨的屋里睡下。

小的孩子不敢开腔,大的孩子又不愿相帮。唯有阿刘师兄沥干巾帕,来给苏流风擦拭伤口。将他眉骨间濡的一点点血污抹去,苏流风清丽的眉眼毕露于人前。

阿刘叹息:“小风你这是何苦呢!”

苏流风不言语,他好似待谁都这般寡言少语。

阿刘也习惯苏流风的冷淡,但他知道,苏流风是念着他的好的,否则苏流风也不会每次讨到了多余的钱便匀出一份给他,供他攒下一些跑路的盘缠。

好比今日,苏流风把怀里藏的饼,撕开一半,分给阿刘师兄。

夜凉如水,窗纸破了口子,风涌进来,哗啦哗啦作响。两人兜头吹着风,挨在大通铺的里侧,辗转反侧。

阿刘嘟囔出一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苏流风难得开了口:“若班头死了,师兄有去处吗?”

阿刘骇然,吓得直挺挺坐起。

他借月光好生端详苏流风的眉眼,分辨他话里深意与虚实:“你要做什么?小风,你想做什么?”

苏流风闷声,又问一句:“有去处吗?”

阿刘哑了口,他期期艾艾好半晌,答了句:“有的……”

“嗯。”

苏流风没再开口,他侧了身,沉沉睡去。

仿佛先前问的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幻梦。

-

秋庭蟾月,金桂飘香。

周仵作担心姜萝怕黑,特地往舒展的枝桠与屋檐底下挂了灯。

他信鬼神,听说漂亮的孩子都容易被菩萨带走当玉童子,故而还往桂花树上扎了几块姜萝平日里穿的旧衣,当成替身挡灾。

周仵作每回晚归都会给孙女带点甜食赔罪,今日拎回家的是一油纸包的酥儿印与糖霜糯米油糍粑。

他敲了敲家门,姜萝应声:“暗号!”

这是周仵作吩咐下来的规矩,让姜萝待家里时别胡乱开门,要听一听响动——平时没孩子在家,盗窃就盗了,有孩子在,他不想姜萝出半点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