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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堆疊的卷宗等著他,魏知悟估算大概時間,有商有量地說:「回來也不麻煩,晚上八點半我去棚屋接你。」
「真的可以嗎?」孔姒終於又開口說話,聲音可憐地啞著。
「當然。」
幾塊躍動的光斑懸在她臉上,她的眼睛停了雨,鼻尖和眼角掛著薄薄的粉紅,皮膚像一張繃緊的奶皮子,手指頭一挑就破。
第23章魏知悟止血
被送上車時,孔姒還在玻璃後望他,兩片嘴唇開合,是在說「謝謝」。
她的面孔在陽光下、樹影里,如水般沿著車的軌跡滑走。魏知悟猶豫不決,他應當如此嗎?
為了一樁已結案的舊事,為了自己不願放下的執念,而接近已經失去母親的女孩,以各種示好,增加信任天平的砝碼。
他的腦海中有根反覆撥動的弦,嗡嗡地詰問他,當真只是為了那樁舊案嗎?
室內光線清冷,魏知悟合上卷宗最後一頁,陳舊的霉味蓋下去,牆上指針走到晚上七點二十。他隨手塞了幾口全麥麵包,手伸手一摸,煙盒乾癟地塌陷。
暫時戒斷菸草的不適感,讓他喉頭湧起細密的干癢,他囫圇喝了幾口水,癢意咽不下去。
發動汽車駛出警局大門,魏知悟習慣性往最右車道去,下個路口右轉再直行三百米,是他每晚回家的路線。
手握著方向盤卻一滯,往最左邊車道靠,十字路口左轉是出城的方向,孔姒在北城邊緣的梨花樹下等他。
干癢銳化成一隻爪子,在他咽喉內用力地刮,反反覆覆折磨,仿佛劃出幾道血痕,腥甜味浮上來堵在唇邊。
車燈往前掃過,落在棚屋前,聚成一個淡淡的圈,框住來回踱步的孔姒。
她在夜色里應聲回頭,四周一片幽黑,只有她是亮的。
魏知悟喉頭咕嚕一下,干癢像一塊粗糲的石頭,怦然落下去。
「你真的來了!」她的聲音是濕潤的,腳步亂著,踉蹌幾下走過來。
地面一連串哐當響,踢翻的空啤酒罐翻著跟頭,跌跌撞撞停在魏知悟腳邊。
「你在這裡喝酒?」
魏知悟扶住她歪歪倒到的身體,酒精熏過的鼻息有些醉人。她手裡拿著喝剩的最後半罐,和地上的空罐子一數,總共才六罐啤酒,已經讓她昏昏醉去。
心口咚地一下,孔姒把頭磕在他胸膛,微弱地喘氣,呼出的熱浪比太陽更燙。魏知悟目光一閃,似被一塊挪不開的石頭壓住肺葉,呼吸愈發難耐。
他穩住氣息,把孔姒扶正,彼此余開一些透氣的距離,問她:「孔姒,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話音落在起伏的蛙鳴里,沒有人答他。
「孔姒。」魏知悟又喊。
昏沉的星光下,她默默眨著眼睛,睫毛陰影飛動成一雙翅膀,忽然彎起笑意。
「謝謝你做的棚屋。」孔姒說得磕磕巴巴,幾乎咬到舌頭,「我下午在裡面睡了一覺,還能聞到媽媽的氣味,就像、就像……睡在她的子宮裡。」
凌亂的呼吸里,她「嘶」一聲吃痛,嘴角淌出絲絲鮮血。
魏知悟眉頭一跳,再顧不上安全距離,捧住她的臉小心查看,血是從舌尖滲出來的。她含混說話,終於咬到了舌頭,嘴還不停地講著。
「今天很熱,但是棚屋裡好涼快,嗚……」她忽然說不出話來,翻動的舌頭被一根手指按住,老老實實壓著。
蛙鳴變得熱烈,鋪天蓋地圍住他們。魏知悟把指尖往下按,尋她咬破的傷口,糾纏的口水音靡靡作響,不安分的舌頭蠕動著打轉,猝不及防吮他的手指。
過電般的戰慄,從他指尖頃刻傳導全身。魏知悟眸色從未有過的暗沉,咽下幾分突然的難耐,把手指輕輕抽出來,牽出黏糊的銀絲,像某些糜亂的場景。
他單手抱起孔姒,塞進副駕駛捆好安全帶,壓下身子再次檢查她流血的舌頭,呼吸重得蓋過其他所有動靜。
安靜撥弄舌尖傷口的時候,孔姒睜著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鼻尖緊挨著似蹭非蹭,隨時可以接吻的距離。
她沒有動,任魏知悟擺弄受傷的舌頭,像擺弄屬於他的某個物件。在指尖壓住傷口時,溢出小獸般可憐的嗚咽,乖巧得讓人心亂。
舌尖很疼,鮮血將她從醉意洶湧的海拽出來,孔姒失焦的雙眼尋回光明時,看見魏知悟極接近的臉。
他們的距離已經不能稱作曖昧,但魏知悟坦蕩的目光里,尋不到任何趁人之危的意思。他把手指伸進她吃痛的口腔,像一根沒有感情的棍子,只為檢查她流血的狀態。
「好痛。」
指腹輕輕壓過她的傷口,咬開的裂痕被強行攏在一起,不管不顧修復她的傷口,事實上是無用功。
「真的好痛。」孔姒仿佛在求他,祈求他不要再繼續用力。
「當然會痛,你在流血。」魏知悟攪弄著她的舌頭,臉上鐵面無私,「我必須按住,阻止傷口繼續流血。」
口水越滲越多,孔姒忍不住吞咽,舌面卷著他的手指,傷口因此被重翻開。與此同時,魏知悟的臉色好像也被掀開一道縫隙,孔姒不確定,她因醉意和痛感,又一次雙目失焦。
風吹梨樹的聲音並不特殊,和梧桐、香樟、桂樹一樣,只是單調地沙沙響。
可孔姒認得棚屋遠處梨樹的聲音,她和這棵梨樹是長久的朋友,梨樹朋友會借風和她說話,會落下一年一度的梨花雨,告訴她春意正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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