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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长沙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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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2页)

路边倒毙的不计其数。

人们都说,都说蝗虫过境颗粒无收,鬼子兵过境那真比蝗虫还可怕,所过之处,家里抢得干干净净,强奸杀人,无恶不作,畜生都不如!

县城里的血迹已经洗净,四处贴满了治安维持会发出的征粮征夫告示,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还真有鬼子兵当自家人的意味,然而,人们偶尔走过,无不朝告示狠狠地吐唾沫,咬牙切齿地痛骂。

鬼子自然也知晓,经常派人出来巡逻,抓些“暴民”

杀一儆百,苏铁的车缓缓经过,正看到告示牌前一道喷涌的血柱,只觉眼睛瞪得都要暴突出来,用全身的力气拧在自己大腿,才不至于发出不合适的声音。

来到维持会,胡长泰早已守候多时,仍然挂着面具一般憨厚的笑容,在门口不停搓手转来转去。苏铁一个大步向前,用力将他愈加佝偻的身体扶住,笑呵呵道:“大伯,您什么年纪了,别老想着跟年轻人争功吧!”

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战栗,苏铁悄声道:“大家都很好,放心!”

胡长泰终于放松下来,对陈翻译点头哈腰道:“陈先生,求您帮帮忙,还是上次那个事,我侄女的男人这次真的把侄女的棺材带回来了,被皇军拦在码头,硬说我侄女婿是当兵的,天晓得,我侄女婿是湖南大学的高才生呐,拿笔杆子的,哪里拿得动枪杆子……”

陈翻译颇为不耐烦地挥挥手,径直上了

车,撇撇嘴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一次一次跟我们念,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难怪太君不想搭理你。上来,这次办好就别唠叨了,小心皇军朝你们村打一炮!轰隆!”

陈翻译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趴在车窗笑得前仰后合,苏铁一口牙几乎咬碎,将近乎瘫软的胡长泰艰难地送上车,仍然笑眯眯地看着维持会上的字迹,渐行渐远。

胡家生意做得很大,码头还是胡家全盛时期为方便卸粮食货物所建,胡家立的碑仍在,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有意破坏。胡长泰下了车,踉踉跄跄扑向那黑漆漆的棺木,嚎啕痛哭。

苏铁和陈翻译去交涉,因为是胡家的人,看码头的鬼子又得过胡家的好处,刘明翰倒也没受什么罪,苏铁虽然从胡长宁口中听过他许多次,却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第一眼竟然没认出人来,看到那瘦削苍白的模样,一身冷汗终于悄然消退,戴上眼镜,这明显就是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难怪能活到现在。

刘明翰十分乖觉,见到苏铁,立刻作势嚎哭。苏铁拍拍他肩膀,黯然道:“姐夫,节哀顺变!”

不说还好,刘明翰跺脚直骂,“你说这女人到底心里头在想什么,跟我过得好好的,非嫌我这个嫌我那个,好好地跑出去把命送了……”

苏铁哎呀一声,一脸“家丑不可外扬”

的尴尬神情,赶紧岔开话题

,什么孩子还好,大奶奶伤心、奶奶哭得不成人形、某某婶婶天天骂人、某姨要找他麻烦等等,大家开始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还有人要兴致勃勃要陈翻译解释,不过很快就都听不下去了,赶苍蝇一般将人赶出来,连陈翻译都受了点气,似笑非笑地跟苏铁邀功,要他去给某太君看病。

刘明翰拖曳着脚步走到胡长泰身边,重重跪倒,垂泪不语,胡长泰一巴掌打飞了他的眼镜,捋着袖子跳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家侄女哪点对不起你,我们胡家哪点对不起你!你的女学生就那么好,让你抛妻弃子,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听到呼唤,陈翻译连忙跟鬼子解释,大家笑成一团,见胡长泰要找刀子杀人,赶紧把人轰走。陈翻译被他们烦得要死,一边赶人,一边恶意地朝刘明翰背上踢了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胡长泰花大价钱雇了两个人抬棺材,一路骂骂咧咧领着大家往回走。陈翻译对和同样留过洋的苏铁看来颇有好感,缠着他寒暄一阵,见他频频看向棺材离去的方向,笑眯眯问道:“你跟他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会在一起呢?

苏铁苦笑道:“还能为什么,胡家的女人个顶个的漂亮!”

陈翻译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嘛,到湘潭的时候我还打听过,胡家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从小到大一直是胡家的宝,十分风光,到城里

来大家经常围着看,你中意的是不是她?不过,她不是嫁给一个很厉害的国民党军官吗?”

“我不正在等那家伙战死嘛!”

苏铁恶狠狠笑道,“仗打得这么凶,上次没死成,我就不信他一直打不死!”

“有志者事竟成!”

陈翻译听出磨牙的意味,朝他伸出大拇指,大笑连连,“胡长泰两个儿子都是死在日本人手里,他会甘休吗?”

这一句,绝不是笑话!苏铁心尖微颤,皱眉道:“我一家人也是战祸里死的,不甘心也没办法,他们回不来了,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顿了顿,笑道:“再说了,有钱人都怕没钱,更怕死,胡家家大业大,你没事吓唬吓唬他,包准服服帖帖!”

他拍拍他肩膀,半真半假地笑道:“拜托你手下留情,千万别这么快整死了,我还等着接收这诺大的家业呢!”

“这还用你说!”

陈翻译眸中掠过一道精光,嘿嘿直笑,终于开恩让他离开。苏铁刚一转身,陈翻译又叫住他,笑吟吟道:“苏医生,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也想助你一臂之力。你说说,你那女人的丈夫叫什么名字,我到时候跟同僚说一声,让他们盯准,不让他有丝毫机会跟你抢人。”

他忽而又志得意满地笑起来,“不瞒你说,衡阳马上就要打下来了,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到时候美人在怀,千万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听到胡长泰的呼

喊,苏铁急忙应下,拔腿就走,陈翻译盯了他的背影一气,冷笑道:“梦倒是做得不错,可惜你的命也不一定长!”

转身上了车,他满脸怅然,自言自语道:“胡家的美人到底什么样子,我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

苏铁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把小满骂得狗血淋头,要不是他如此爱出风头,胡家哪里会有这么多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他也不得不佩服胡长泰的明智,如果不是他率先出面当汉奸,白塘村早已成了死村。

回到白塘村附近,三人浑身汗水淋漓,苏铁摘了斗笠,和刘明翰一边一个扶着薄棺,面上渐渐凝起一层霜花,刘明翰没了眼镜,那喷火的眼神再也挡不住,让人望而生畏。请来的两人嬉笑一阵,到底知道今日这趟差使不好放肆,不由得眼观鼻鼻观心,只听喘气如牛。

送了一段,胡长泰掉头就走,刘明翰和苏铁也像没见过这个人,埋着头疾步向前,犹如战场上冲锋陷阵。请来的两个人有点受不住,一人借故回望,大声道:“胡大老板走了,谁付我们工钱?”

苏铁也只好停下歇息,见刘明翰神色脸色不对,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口硬气支撑,将随身的锡制酒壶递给他,刘明翰也不推脱,一口灌下,抬脚又走。

幸亏有这壶酒,从两山的豁口绕进通往白塘村的小路,刘明翰的脚步才有些虚浮,苏铁打声尖尖的唿哨,胡小

秋和一个汉子从两边高坡上分头冲下来,顺势接过棺木。苏铁把工钱结了,打发走两人,胡小秋已经抬着棺木走出老远,而刘明翰无人理会,正坐在路边一个树墩上发呆。

苏铁抬着如灌了铅的脚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右手。刘明翰视若无睹,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到我家来凑热闹?”

苏铁笑得脸涨得通红,遥望着美丽的山峦,轻声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认识你们。那样的话,我现在就已经舒舒服服待在美国的医院,根本不用担心被杀死炸死,不用担心亲人的安危!”

听到“亲人”

两个字,刘明翰浑身一震,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握紧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家里的事,拜托了!”

不等苏铁开口,他竟然转身往外走,苏铁急了,横眉怒目地拦在他面前,刘明翰苦笑道:“不要拦我,他们把我养这么大,我一直没有尽到责任,甚至还一度怨恨他们,恨他们没坚持把湘君嫁给我,恨他们和薛君山同流合污,我真的不是东西,没脸见人。麻烦你帮我带一句话回去,我不能尽孝,但是我一定不会让小平安、湘君夫妻和胡家的兄弟们白死,鬼子要轻轻松松占了湖南,那是做梦!”

苏铁让开路,见他孑然一身,连忙将布褡裢取下来给他挂上。刘明翰并没有接,从褡裢里拿出那个酒壶,朝他咧嘴一笑,大步流

星走出那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