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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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迟舒的家在五楼,我们沿着楼梯一折又一折地走,楼梯外露的铁扶手锈迹斑斑,指尖敲打上去能听见铁皮内沉闷的回声。
“三楼住的是一个捡垃圾的奶奶,还有她的孙女,很乖。”
李迟舒爬得很快,眼中神采奕奕,一边走一边喘着气给我介绍,“四楼以前住的是一个哥哥,小时候还给我他的自行车,后来他们一家搬走了,现在没人住……我家到了。”
他从包里找钥匙的当儿又偷偷看我,话里终究存了些藏不住的局促:“我家……有点乱,你——”
“没事儿,”
我跟他说,“再乱都不会有我房间乱。我房间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护敌一百,自损八千。但这话显然让李迟舒轻松了一点。
不管他信没信,总之是笑了,用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打开了老旧的红漆木门。
家里几个月不住人,阳台的瓷砖上落了层树叶和厚厚的白灰,但门口的洗衣机、板凳还有几个盆桶,甚至连衣架都摆放得相当整齐,连水桶的提手和衣架挂钩的方向都很一致地朝向一边。
李迟舒曾经告诉我他在学生时代很喜欢做家务,尤其是洗衣服、扫地、拖地。这是让他在大脑必须休息时让自己避免无所事事的绝佳方式,做家务能让放下正事的他不会产生浪费时间的焦虑感。
这样逃避焦虑的方法一直被他延续到往后很多年——即便他本就不该为此焦虑。
家里的沙由一层破了几个小洞的床单盖着,李迟舒扯开床单,让我在沙上坐:“你,你等我一会儿。”
他转身走近房里,我像个跟屁虫一样撵在他后头,在他进入房间时礼貌性地止住脚步,靠在门框上等他出来。
李迟舒的房间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两个床头柜和一张书桌。窗户是最老式的五颜六色的花窗,底部有个窗栓和钩子,窗栓插掉皮的红木窗框里。窗子下的书桌上有个塑料台灯,桌下一张板凳。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结婚照,我想那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我凝目瞧着照片里拿着塑料捧花笑看镜头的人,在心里默问:这次我来早一点,你们能不能保佑保佑他?
在我等待回答的这两分钟里,李迟舒已经走到原木色的床头前蹲下,打开抽屉,从最里端掏出什么倒在掌心,很快就起身走了出来。
“拿了什么?”
我问。
李迟舒紧紧攥着手心,回到茶几边拿起我给他开的豆奶,转过来对我出邀请:“楼上有个天台可以晒太阳……你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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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我和他坐在了天台的矮墙边上。
矮墙再外是一圈铁围栏,我抓着铁围栏远眺这座城市边际处的落日,问:“李迟舒,你到底要给我什么?”
他喝了一口豆奶,缓缓摊开掌心,把手伸到我面前:“给你。”
我垂一看,心头震了震,才被夕阳照得暖融融的身体凉下去一半,在这一瞬停滞了呼吸。
是一枚硬币。
“什么意思?”
我控制住语气,但仍不免生硬地问。
好在李迟舒并未现我的异常,只是把手放了下去,自顾捏着这枚硬币对我说:“爸爸出事以后,那个工程的负责方赔了我和妈妈十四万。妈妈一分不留全给了我和外婆。我存了四万在外婆的存折里,剩下十万,每次有迫不得已的情况才取出来用。”
“可是我不太争气,”
他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读了十几年书,马上就十八岁了,每年都在生病。一生病就要花很多钱,总是有很多次迫不得已要取钱的时候。取着取着,钱就见底了。最后一次,我实在是太冷了,上街给自己买了一件新棉衣和一个热水袋,回来再掏存钱罐,不管怎么倒,都只倒出来这一个硬币——妈妈留给我的钱只剩一个硬币了。后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舍不得花这枚硬币,熬着熬着,许多事也还是熬过来了。这枚硬币就一直留到今天。留着它,就觉得世界上总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自己的。”
“现在……送给你好啦。”
李迟舒再次对我伸出那枚硬币,笑着抬头看我,忽地一怔:“沈抱山……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飞快拿走他指尖的硬币,别开脸吸了口气,转过来对着他笑,“只是没想到,原来硬币是这个意思。”
那么李迟舒,当年把它给我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呢?
是像今天一样决定让我和它一起成为你的底气,还是觉得连它也无法支撑你走下去了。
孤注一掷的夙念,让我错会了那么多年。
我从包里拿出早早为他准备好的mp4,插上耳机,分了一个听筒戴在他耳朵里。
李迟舒伸直脖子打探我手里的动作,好奇心又上来:“什么啊?”
我调出自己提前录好存进播放器的歌:“没来得及唱的歌,给我们家小宝的承诺。”
我按下播放键,音乐响起那一刻,李迟舒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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