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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将朱高煦增援的军队拖住在半途,是对浦子口那边的战略极有帮助,盛庸与朱棣的几场硬仗都胜了,将朱棣的大军已牢牢堵截住。
而在朱高煦前去增援的沿路已经布好防线与陷阱,只要踏及底线便可剿杀无数燕军。然而,当阿平得知我也在朱高煦军营之中后不但撤了那许多布防,还从宫中调兵连夜赶来救我。
这就是为何我与朱高煦一路过来时并没有碰上任何阻截的原因,而因为这一战略的改变使得整个战局几近崩盘。最终没能将朱高煦截下,且林中的夜仗使其斗志倍增,如今全线压往浦子口,以朱高煦之生猛攻势怕是盛庸抵挡不了多时。
我问阿平为何不采纳燕七与木叔的建议,他沉默良久后才缓缓而述,却令我惊怔在原地。
他说,从我的反应里已经能够预料到将来种种,如果不能从根本上彻底颠覆,那么再多的行为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输,他也要输得有尊严。
我能理解他的心路历程,生来的环境就教导他优雅地活着,而不是卑屈地死去。所以那场大火,终将会到来,无论如何颠簸周折,就像汇流成河一般终还是到了那处。
我又回到了皇宫。朱高煦的军队只是围住了正城门,我们绕道从西门而入的。想来也非朱高煦大意,首先他笃定了阿平不会逃,其次怕也是故意留个缺口,只等燕军大军压境这个缺口势必会被封闭掉。
六月初一,朱高煦抵达浦子口加入混战,势如猛虎,殊死一战击退盛庸;
六月初三,燕军从瓜洲渡江,再次击败退到此处的盛庸;
六月初六,燕王大军抵至镇江,而守将不战而降。
至此,南军已然溃败,再无将可迎战燕军。于六月初八日,朱棣率领大军抵达原朱高煦驻扎之地的龙潭,遂与京城只隔三十里。
这一桩桩战报呈上来时全朝震动,而原本坚信朝军不可撼动的方孝孺这批老臣更感不可置信,他们推动的文治与献的计谋都像散于空中的纸灰一般消失于无形中。这时有一部分朝臣有了与木叔一样的想法,纷纷上柬迁移都城往内地以图它日复兴,但方孝孺却以太傅之名在朝上与群臣争辩,说我朝尚有数十万大军,不该惧了逆臣贼子,即便是真战败,吾皇为社稷而死也是理所当然。
闻听到此言时我在后宫大怒,将手边的桌椅都给掀翻了,恨不得抓来那方孝孺棒打一顿。迂腐!冥顽不灵!所谓江山社稷绑了阿平的一生,连最后都要他为此而死,有这般道理吗?
相对于我的愤愤不平,阿平的态度却令我感到很不安。他就像突然被人抽走了喜怒,面对战报面对群臣时情绪都很平静,多半是以三言两语打发了那些进谏的臣子。
回到后宫里他还能以平和的语气跟我讲述朝中事,我问他为何不怒,他反而笑着说那方孝孺本就做事顶真,不过是说了职责以内的话而已。
我默然以对,没有再去左右他的想法。
都到了这时候了,其实也没有再多言的需要,该如何选择都已在每个人的心中。
后宫里的人
这日阿平下午就从朝中回来了,我问他怎么这么早,他笑了笑说:“反正也无事可奏了,不如早点散了。”
语气听来很平和,但我却感觉其中藏着一丝苦涩。
不想多去问朝事,索性转移了话题:“他们都安排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伸手来理了理我的鬓发而道:“放心吧,我已经派护卫将他们都一一送离了,且不会聚集于一处,分往各个方向而去。”
在回宫之后我便向他提出将一部分人安置,比如小同,比如元儿与月儿两个孩子。小同是我弟弟,我已经让他前半生孤苦不能再让他最后因我而死在这座皇宫里;而两个孩子是我最牵挂的人,也是阿平最关切的,务必在那最后来临之前要将他们送离是非之地。
是从密道里秘密离开的,此事务必得严守住,不能让半点风声透露出去。在这事上不是我要扭转历史,而是真正的历史记忆点只在于正主,建文帝的记载不能有太大出入,但他的儿子们想来史记也不过是一两笔。至于小同就更不用说了,他本不是历史人物,他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云姑我也让她离宫回家去了,笑笑隶属太医院以后会是医女,还有平时伺候我与阿平的宫女们我都只是遣去了别宫。因为并不是他姓篡位,朱棣生性也不好杀戮,就算攻入了皇城不至于将后宫诸人全部斩杀。
余下我所关切之人就只剩燕七与木叔了,不过没要我顾虑,阿平是直接下了圣旨命他们二人分别带元儿与月儿走的,两位皇子的安全都落在他们肩上。当他们接过圣旨时眼神都极其震惊,可圣旨在上他们不敢违抗,只得咬牙听令。
木叔是个硬汉,接过圣旨后便敛去了脸上神色,对天发誓会拼了命地保月儿安全抵达容城。当木叔退下去后燕七却还拽紧了圣旨不肯下去,他的面上露出悲色,而阿平从始至终都只淡漠地坐在桌案前喝着茶。
燕七终于忍不住,却是咚咚两声膝盖落地重重跪在阿平面前,抬起头沉痛而喊:“公子,为什么你不能随我与木叔一同离开?留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啊。而且你将我与木叔都遣离了宫,你和她要怎么办?难道等着朱棣杀进城来殉国吗?”
心头一跳,殉国……我下意识地转眸看向阿平,他是心中如此想的吗?
下一瞬燕七的否定声又拉回了我的注意:“不,不可能的,公子你不可能会如此决定的。你绝舍不得她陪葬,是不是你有别的打算,但你得把我留下才行,不可以……”
“不可以?”
阿平突然截断他的话,并从桌案后缓缓站起手撑于桌身体向前倾,盯着燕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随了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吗?皇祖父亲手将江山交于我掌上,我却看着它在自己手中灭亡,你认为我还有一丝可能弃城而逃吗?小七,元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我将他交于你护卫便是一生一世了,就当是对我尽最后的忠吧。”
听着这样的话我忽然很难过,除去我与孩子们燕七就是阿平最亲近的人了,他不以“朕”
称自己,而是以“你我”
相称,是在以情撼动燕七的执拗。
而从燕七的角度来看更加残忍,他的心中原本有恨却为阿平埋葬,他的一生都在为阿平而活,想必这世界上再找不到一个比燕七更忠诚于阿平的人。如今却要他舍下这一切独自偷生,且没得选择的将保护皇子的重担压在他肩膀上……
我的鼻间蓦然酸涩了,到底是曾共同生活数年,相依相伴,形同姐弟。
最终燕七还是走了,在他转身时我看见他脸上落了两行清泪,在走至门边时他顿住步轻声说:“公子,来生再见。”
顿了片刻,大概原本也想与我别话,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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