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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文樂知還是說不出什麼難聽的話,只會哭著說「走開」。他連說了兩次,然而程泊寒不為所動。
程泊寒的狀態不比文樂知好到哪裡去,身上那件白襯衣因為一上午的奔波皺巴巴貼在身上,褲子也是髒的,不知道在哪裡蹭了幾塊灰,平時一絲不苟的頭髮散亂在額角,表情因為情緒起伏過大,罕見得猙獰。
在早上醒來發現文樂知不見了的那一刻,或者在昨晚失控的那一刻,他就剝去了道貌岸然的外殼,徹底露出又瘋又狠的里子。他現在已經來不及後悔,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文樂知留在他身邊就行。
門外那兩個人又嘀咕了幾聲,轉身要走。文樂知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猛地推了程泊寒一把,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往外沖。
但他沒能站起來,就被程泊寒迅抓住手腕,往下一帶,又跌進對方懷裡。文樂知崩潰之下無暇他顧,憑著本能想要大喊。
一隻手掌壓過來,將他的整張臉包住,隨後又往下落,露出眼鼻。
「跟我回去,我保證,再不會這樣了。」程泊寒聲音壓得很低,很冷,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不再妄圖得到文樂知的諒解,用了一種十分強硬的態度示弱。
程泊寒半抱著文樂知走出院子,離開前甚至關好了門窗,但他沒再檢查別的地方,是以沒發現放在立櫃裡面的雙肩包。
等在外面的阿威看到他們一出來,就趕緊打開了後車門。期間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被攬在程泊寒懷裡的人,呼吸一頓,立刻別過眼去——文樂知兩隻眼睛都哭腫了,整個人看著像是一隻喪失了生命力的木偶,和前兩天還鮮靈清亮的小少爺完全是兩幅樣子,他被程泊寒推著走,似乎陷入一種孤立無援的困境裡。
車內擋板升上來,後排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空氣仿佛不流動,壓抑窒息。
文樂知僵硬無聲地蜷縮在車后座里,周圍全是程泊寒的氣息。他大腦嗡嗡作響,意識漂浮在不知名的某個地方,再次出現了昨晚那種重度麻痹症狀。車子開了不到十分鐘,文樂知開始控制不住嘔吐。他沒吃東西,吐也吐不出什麼來,幾乎是在乾嘔。
程泊寒沒有鬆手,依然緊緊抱住他,一隻手撫在他不斷抽搐的後背上,能清晰摸到緊繃的皮肉下高高拱起的脊骨。
抽氣、嘔吐、痙攣,不斷地重複,直到車子開進盛心地庫,文樂知才脫力一般昏睡過去。
醫生是下午來的,那時候文樂知還在昏睡,並且開始高燒。
掛了點滴,醫生臨走前跟程泊寒說,病人身體沒有大礙。但程泊寒沒來得及鬆口氣,又聽見醫生意有所指地說,之後要關注病人心理狀況。
醫生是程秉燭家庭醫生的副手,早在幾年前便為程泊寒所用,哪些話該說不該說極有分寸。
「他應該患過抑鬱症,如果得不到有效疏解,復發機率比較大。」
「什麼時候的事?」程泊寒一頓,指尖微顫。
醫生搖搖頭:「不好說。」
小少爺無憂無慮,最大的災難就是父母橫遭劫難,想來是那時候了。
「發病的時間,絕大多數都是在遭受創傷後幾天或半年以內會出現。他現在已經有症狀,所以要格外注意。有些事情摧毀容易,但重建很難。」醫生說。
文樂知斷斷續續燒了好幾天,醫生又來了一趟,留了藥,很快離開。
他大概三天後徹底清醒,沒什麼生機地靠在床頭,像是從某個災難現場走出來的倖存者,整個人丟了魂兒一般。
期間程泊寒一直陪著他,除了上廁所,沒離開過他過三分鐘。
文樂知沒有一開始那麼牴觸他了,但目光很呆,不說話,沒反應,也不看人。程泊寒嘗試著和他說話,幾乎是自問自答。
程泊寒應該是很忙,不知道公司里那些「棘手」的問題解決了沒有。文樂知常常在恍惚中聽見對方出去接電話,聲音壓得很低,進來的時候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也不知道是擔心公司,還是焦慮文樂知。
但這些,文樂知都感受不到情緒上的起伏。之前的擔心、憂慮、害怕都沒有了,程泊寒就算破產也和他沒關係。
同樣的,之前用了好久積攢的那點信任和愛意,也一併消失了。
程泊寒有時候會坐在對面,盯著文樂知的臉看,眸光很沉很重,帶著說不清是悔是愛還是恨的東西,或者這三者都有。
被看得久了,文樂知還是會害怕,抖著手把被子拉上來,蓋住頭和臉。
愛意生了根發了芽,只長出一截嫩綠的枝葉,就遭遇了一場摧枯拉朽的海嘯。
巨大的災難之下,沒人能倖存。包括程泊寒。
兩個人似乎又回到在d國時期的那個原點,甚至比原點還要糟糕。文樂知怕得要死,他見了程泊寒開始有應激反應,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程泊寒沒法靠近他,只好叫人弄了一張沙發床放進主臥,離大床有幾米間隔,每晚就睡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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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泊寒開始在臥室里處理工作,有時候去書房開視頻會,路津偶爾也過來匯報情況。面對外人的時候,程泊寒還和以前一樣,話不多,情緒穩定,看不出來異常。但路津知道老闆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稍有不慎就能點火自燃並且毀滅。
這天他拿了一些材料過來,要當面給程泊寒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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