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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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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记事开始,就隐约察觉到家族对待他的方式与别人的孩子有所不同。

一开始,小弗雷德里克并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的待遇会如此特殊,他甚至并不明白父亲拒绝拥抱自己是一种疏远,一种嫌恶。是他的母亲总是在这种时刻抹着眼泪,代替冷血的父亲将小小的弗雷德里克抱在怀里,他才模模糊糊的感受到:“啊,原来这样他们那样对我是不对的”

这样的想法。

因为自己是个恶魔诅咒的孩子,一出生就克死了双胞胎兄弟,总是听见旁人听不见的声音,甚至幼年时身上还长着非常吓人、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红色印记。所以自己的父亲和亲族都厌弃自己,父亲不愿意触碰他,亲族拒绝他进入教堂洗礼,小孩子们排斥与他社交。

尽管从小就不被待见,但成年以后的弗雷德里克依旧没办法去纯粹的憎恨自己的亲人们。因为就算他们如此待他,却还是为年幼的他请了医生,精心教育他长大,在衣食住行上从未欠缺过,还在他成年时,为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首秀——呵,真可笑,他想。或许自己终其一生,都没办法纯粹的去爱去恨某一个人,某一件事。

嫌弃他、抛弃他的家族却也是包容了他可怖过去、生他养他长大的地方,弗雷德里克深爱着自己的家族,为自己是克雷伯格家族的一员感到自豪,就算现在,他依然想要回归那片令人神往的金色光芒之中。同时,弗雷德里克没办法不去憎恨家族面对自己时露出的轻蔑和嫌弃;没办法不去怨怼他们在觉得自己有天赋有才华时高高捧起,发现不符合期待时就残忍摔下;不顾他的脸面和尊严,把他写的乐谱批的一文不值,害得他的母亲郁郁而终的无情。

真奇怪,不是吗?明明那么爱他们,爱自己的父亲,却又是那么怨恨他们怨恨父亲,巴不得他们和自己一起坠落谷底,尝尝被人践踏侮辱是什么滋味。

他就像一个年幼的孩童会不自觉亲近父母那样,就算被伤得遍体鳞伤,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获得家族的认可,重新融入他的家族。

……为什么会下定决心离开奥利地,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去往异地打拼生活呢?

是在他即将要被家族彻底抛弃前,父亲对于弗雷德里克对相亲对象的挑剔行为感到不耐烦,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他不找个alpha结婚生子是想干什么,不想结婚生子又写不出曲子,作为一个oga却生不出孩子,除了脸以外什么都没有,有人愿意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oga当妻子是他的福气,再不结婚就滚去烟花酒地当娼妓算了。

是的,他作为二十岁才分化的oga,其身体结构居然接近beta,据体验报告和医生的诊断可以得知,他难以怀孕,就算不做任何措施,怀孕的概率和戴套也没什么区别。家族对此事严防死守,避而不谈,所有人都认为身为一个oga却难以怀孕是件天大的丑事,绝不能让外人知晓。弗雷德里克虽然觉得荒谬,但也清楚这件事必须保密,故而每次在相亲时被对方提到生子的话题就烦躁不安。

弗雷德里克平时没少听见家族中的长辈们数落他身体残缺又这么挑剔,没有才华却清高的很。但如此侮辱人格尊严的话从亲生父亲的口中说出还是让他痛不欲生,他几乎像是落荒而逃一样狼狈地随便收拾了一点行李就逃到了英国,却不想只是从一个地狱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人生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了不可言说的情愫,第一次渴望与某个人产生情感链接。对象却是个无比冷血无情的恶魔。弗雷德里克没办法爱他,却也不得不恨他。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体会过那种被人珍视爱护的感觉了,就算背后的目的不纯,就算对方确实真真切切的伤害过他,但不可否认的是,奥尔菲斯也是弗雷德里克人生中为数不多愿意给予他关心爱护的人,是真真切切付出了行动帮助他的人。

弗雷德里克是个很高傲的人,这来源于他高贵的出生和接受的贵族教育,还有其母亲曾一遍又一遍夸赞他,一遍又一遍说着爱他,相信他。但弗雷德里克也是个很自卑的人,也是给予他高贵出身的家族折断了他的傲骨,把他自尊踩在脚下,还有曾给予他自信、自尊、自爱的母亲,苍老的妇人声泪俱下地说希望他能早点结婚生子,相信他一定能生出孩子,小心翼翼的说希望他能回归家庭,不要再想着音乐了。

弗雷德里克不怪母亲,他知道母亲爱他,是自己没本事,所以才会被家族抛弃,落得一个无处可去的窘境。母亲一开始也并不希望他陷入结婚生子的怪圈里,但是她也没有办法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帮助自己,母亲只是希望他能幸福……

于是所有问题和痛苦的矛头都指向了他自己,都是因为自己是个庸才,才会被家族抛弃,都是因为他的平庸,奥尔菲斯才不爱他,都是因为他的无能,父亲母亲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被alpha强迫,接受一次次侵犯时,他曾用麻木的眼神越过alpha的肩头看向天花板,思考自己怎么还没有死。

弗雷德里克厌恶与奥尔菲斯发生关系,每一次都让他感到自我在对方的胯下被一点点磨灭,尊严在狂风暴雨中的贯穿中被摧毁。虽然他需要这个来缓解生理和心理上的问题,只有在沉溺于性爱时他痛苦的肉体和心灵才能暂时解放。但他却愈发嫌弃需要靠这种扭曲畸形的关系才能维持健康的自己,厌恶这个浪荡淫乱,发出一声声媚叫、把双腿分得更开、以便alpha可以进的更深更重的自己。

尽管alpha在把他接回家中后,对待他时的态度可谓是呵护备至,用心安排的食谱、一天三次的昂贵补药、上锁的酒柜、藏起来的尖利物品……奥尔菲斯在除了性事以外的事情上对他极其小心翼翼、把他当成了一碰即碎的易碎品一样,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弗雷德里克不是看不出奥尔菲斯对他的好,眼神和声音里透出的爱意。但他还是害怕,害怕对方只是看上了他的皮囊,等到他老了容颜不在,这份爱意就会消失,就会被一脚踢开……或许都不用等到他老了,alpha玩几年玩腻了就会抛弃自己,对此他异常恐惧,却又无能为力。

无数次,他看着在自己起伏身上的alpha,想开口询问对方,是不是只要玩腻了就会杀了自己,是不是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玩具,却又问不出口。无数次高潮过后,他被alpha抱进怀里温存时都想说诉说自己的不安。但又深知说了也没用,alpha不会把他的不安当回事,永远不会正面回答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个问题。

弗雷德里克从来不想要小孩,就算他因为极其难以怀孕的体质,导致被家族内部嫌弃他也不觉得怎样,反而庆幸自己有这样的身体。但现在,他突然渴望有一个孩子,倒不是指望能靠孩子拴住他无情冷血的父亲,他只是希望能有一个精神寄托,别让他在这个世上孤苦无依,没人牵挂。

孤独和痛苦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演愈烈,一点点吞噬了弗雷德里克。让他在无数个夜晚夜不能寐,对着精致的菜肴食不下咽,恶魔的低语愈发严重,他的精神开始恍惚,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记性变得很差,经常像断片一样失去部分记忆。最后,连音乐和性爱都已经没办法抚平他的伤痛了,于是,作曲家没了办法,想要靠死亡来解决自己的痛苦。

弗雷德里克如果想死随时可以死,以他饱经沧桑、脆弱不堪的身体只要从二楼头朝下跳下去就能轻易折断脖子。但是他不甘心,他深爱着奥尔菲斯,却也同样深深憎恨着他,说不上爱和恨哪一个更强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份恨意不会轻易抹除,就像一个长在鼻梁上的肉瘤那样,让作曲家每次看向家时都感觉碍眼。于是一个计划在心底悄然诞生了,他要杀了奥尔菲斯,把这个毁了他人生的男人拖下地狱,即便在男人死亡后他也不能幸免,他也根本不在乎。

虽然奥尔菲斯竭尽全力遏制庄园内一切可能会帮助他自杀的可能性,但家没想到,弗雷德里克其实还擅长研究化学药剂。而花园里有奥尔菲斯为了实验种下的颠茄,因为爱丽丝对植物学所知甚少而幸免于难,仓库里还有被金发记者收缴上来限制的实验器材。

光有颠茄还不够,颠茄只有杀人和致幻的作用,如果奥尔菲斯发现自己被下了毒,肯定会第一时间催吐求生,而alpha身体强健,说不定真能活下来。于是弗雷德里克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因为失眠要服用的安眠药上。他开始在每次服药时,趁佣人不注意偷偷藏起半颗药片,一点点以量积累,终于到了一个客观的数目,让他能从药片的大量淀粉中提取足量的麻醉物质。

对,没错,实验器材,颠茄,安眠药……弗雷德里克打算用奥尔菲斯亲手缔造的一切结合组成的毒药送人上路。

佣人看他看得很紧,所以他只能找机会潜入仓库,每次只完成一点点就赶紧离开,装作是在一楼弹钢琴。而今天早上,他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剂量,却苦于奥尔菲斯一大早就不见踪影,无法下毒。

车厢里的示弱和讨好当然都是魅惑alpha的手段,弗雷德里克发现自己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的示弱奥尔菲斯都非常受用。经常是只要他一掉眼泪,alpha的动作立马就轻柔起来了。要不是他实在忍受不了再与家共处,着急想杀人,不然弗雷德里克就算是死也不想跟奥尔菲斯撒娇。

他也没想到计划能那么顺利,一向小心谨慎的奥尔菲斯今天一直心神不宁,好像有烦心事,数次与自己对上视线后又马上移开,还像个傻子那样在房间里逛了一圈。于是趁家不注意,他在对方的酒杯里用藏着袖口里的试剂滴管滴了半管浓缩的颠茄安眠药制成的毒药,alpha居然看也不看拿起来就喝了,在亲眼看着混合着毒药的酒液顺着alpha的喉结滚落到胃里时,弗雷德里克突然感觉好轻松。

他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奥尔菲斯,心中第一次没有别扭和阻碍,直白的升出了爱意。终于……终于,奥尔菲斯,只要你死了,我就终于能不夹杂复杂感情的爱你了。

不过也要我有命活啊……哈哈,无所谓了,奥尔菲斯,是你欠我的,我可不会因为毒死你感到愧疚。你是个恶棍,混蛋,魔鬼,但是,但是……

弗雷德里克闭眼一口闷掉了毒酒,躺倒在床上。

他伸出了双手,神情温柔地轻轻搂住了奥尔菲斯,感受着对方还在跳动的心脏和炙热的温度,贪婪地闻着alpha身上醇香浓厚的酒香。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但是如果人还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了。

他已经累了,就这样结束吧……结束吧……

毒药的主要成分颠茄有致幻作用,于是弗雷德里克在临死前还有看一场失败的剧目,一场属于自己的无聊、可笑的走马灯,看完自己孤寂、悲凉的一生。

他看见母亲抱着一个样貌丑陋、浑身爬满红色印记的烂肉哭泣着,父亲和亲族嫌恶地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这一幕。

他看见年幼的自己向父亲索求一个拥抱却被拒绝,他看见自己落在人群最后面,只能看着其他同龄的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在一起亲昵互动。

他看见刚分化成oga的那天,他高烧不退,虚弱不堪地躺在床上,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感到绝望悲伤时,他的父母却松了一口气,认为他至少能靠联姻寻找出路了。

他看见自己碌碌无为、被人歧视羞辱的一生,坐在钢琴旁弹奏刚谱写好的乐曲的他被长辈不耐烦的叫停,对方拿起他谱写的乐曲从头挑剔到尾,最后得出写的就是垃圾,你是个庸才的结论后又随手扔掉,走的时候还不忘踩一脚在上面。

他看见自己被绑在地下实验室里被一个跳蛋侵犯,看见自己被奥尔菲斯抗进酒店房间里强奸。alpha要夺走他的人格尊严,彻底把他物化为自己的所有物。他拼命挣扎,惨叫,拒绝,但是都没办法阻止男人的暴行,只能任由男人在他体内孕育生命的甬道里内射,在他的腺体里注入信息素,达成永久标记。

该结束了。

这样可笑不堪的一生,像个笑话一样供人取乐的人生,这样丑陋狼狈的一生……他已经受够了。

幻想中,世界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彼岸的门扉。弗雷德里克拖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努力朝门的方向前进着……

他要走了,要解脱了。

他要打开那扇门,去往另一个世界,那应该是一个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再也不会悲伤难过、再也不会被欺辱打压的世界。就算那时,他可能连自己都忘记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不会再有知觉了,也挺好的。

他的手握住了门扉的把手,那小小圆圆的东西触感微凉光滑,和过去幼年时数次打开琴房的门把手一样。嗯,身体轻飘飘的,心灵也很放松,感觉很不错。没必要感到害怕,因为只有死亡才是他摆脱无尽痛苦的办法,与其活着继续受辱,不如体面的死去。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想鼓起勇气拉开门扉时,胳膊才刚使力,一只鲜血淋漓的手突然从身侧探出,坚定不移地用力握在了他开门的那只手上,拒绝让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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