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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告别过去(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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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几天,我和父亲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些有关妈妈的事,也一起哭了两次。悲伤随着眼泪流出来后,身心都轻松了不少。我们这几天说的话远远多于过去十几年说过的话的总和。我终于可以坦然地直视他,终于可以对他露出笑容。我没有提那件事,没有问他当年为什么要伤害我们母女。那个曾经压在我心底十几年的为什么已经不再有意义。

他拿出我多年的信件来,六大本,摞在一起着实有点壮观。不是机器装订,而是用粗线缝制而成。能看出明显的手工痕迹,但针码极其整齐。我仿佛看见他戴着老花镜用尺子和细铅笔反复测量定好针孔位置,然后用锥子小心钻孔,再把粗线穿孔而过。封皮是厚牛皮纸。每本封面上都有个独立的标题,用漂亮的双线字体写成,下面用工整的小字注明信件的起止年月日。好大的工程量。他花费了多少心思和时间啊!我感动得想哭。

难以相信我竟然写过这么多信。从上大学起,除了跟妈妈住在一起的日子,我每隔几天给她写一封长信。有时隔一天,有时隔两三天。到美国后,为了节省邮票,每周只写一封,每次都用两大张纸,正反两面写得满满的,不留空白。这些信就像日记一样记录了我成长中的点点滴滴。妈妈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我对她几乎无话不说。每次给她写信,既是想让她了解我的生活,也是一个整理思绪分析自我的过程。到美国后,怕她担心,我多是报喜不报忧。尽管信里不再涵盖生活的全貌,但当我着重描写那些“喜”

时,自己也感受到不少鼓励和快乐。

“十几年前的信你还都留着?”

“怎么能扔呢?这些都很宝贵,没事儿就拿出来看看。”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注明的时间是“1998年7月14日–2ooo年5月25日”

。这是我在F大的那两年。跳着翻了几页,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亲爱的妈妈”

。我多年来一直刻意忽视父亲的存在。写信时,从没想过他看到这些根本不提及他的信时会做何反应,更没想到他会保留所有信件,而且如此用心地装订成册。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小时候的家:我们仨嘻嘻哈哈说说笑笑,父亲从未打骂过我,连一句叱责都没有过。原来那份父爱一直深埋在我心底。尽管我一直不去想,但却从未忘记过。

我没再继续看,把信放回到桌上。想了想,又依照时间顺序把六大本摞整齐。

“你不看看吗?”

父亲问。

“还是不看了。”

往事不堪回。我不敢碰触记忆。

该画个句号了。就让我把属于过去、属于这里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全都留在这里吧。以后的我会是个全新的我。我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要走出一条新路来。我知道这个愿望并不容易实现,但我要努力,我要时刻提醒自己:明天的我会是个快乐的人。

在火车站候车室嘈杂的人群里,父亲默不作声,我一句一句叮嘱他,你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舒服要赶快去看病,按时吃药,每天要到外面活动一、两个小时,别总一个人待在家里,多去参加单位组织的退休老干部活动,多和老同学、老朋友聚聚,吃饭不要对付,要注意营养搭配,别忘了喝水……我每说一句,他都点点头,挤出一丝笑意。我越说越心酸。他一个人在这里,生病时连个烧开水的人都没有。最后我说:“忘记妈妈吧。找个好老伴儿,相互间有个照应。”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

火车徐徐开动,父亲凄哀的面容渐趋模糊,孤零零的身形越来越小。我的眼泪掉下来。我抹去泪。没过一会儿,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一动不动,久久地盯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我看见二十年前雪地上的我,穿着妈妈亲手做的棉袄棉裤,提着小桶和小锹,到处寻找冻成硬邦邦一坨的粪便。每现一坨就跟找到个宝贝一样。每个小学生的定额是多少来着?十五斤还是二十五斤?好像到了五年级时,就长到三十斤了。那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愁心事。我总是捡得不够数。有一次我去交粪,小桶里只装了一半,我以为最多给我算十斤,结果大队长竟然给了我一张十五斤的粪票。我高兴死了。一路走一路傻笑,直到最后撞到楼道的拐角上才清醒过来。真不知别的小孩怎么能捡到那么多粪便?我做梦都在找啊找啊。甚至多次设想趁着天黑自己找个旮旯拉上一坨,等冻结实后捡到小桶里,可却从未付诸行动。为什么没去做呢?妈妈一放寒假就开始忙着给全家做新衣,拆洗棉被,做很多豆包、枣糕、饺子和丸子。这些一定要在大年三十儿之前做好。正月里,她请一拨又一拨的人来家里吃饭。她时刻不停地忙着,满屋飘香,热气腾腾。她的笑声爽朗清脆,是那种毫无城府的开怀大笑。她喜欢说父亲走路不看道的笑话。有几次父亲陪她骑车去乡下,路上父亲突然就不见了,她每次回去找都现父亲连人带车掉进路边的深雪沟里。我儿时冬天得肺炎,半夜高烧,他们俩用几层棉被把我裹紧,抱着我往医院赶,父亲一脚踩到冰楞上,滑个趔趄,怀里的棉被包嗖地一下飞出去,他们在雪地里到处摸……每次听她说到这里,我都咯咯咯笑个不停:“怪不得我这么笨呢,都是被我爸给摔的。”

那时候的我真爱笑,一点小事就会笑个不停,妈妈总说我是个快乐的小燕子,飞过来,飞过去,飞到哪里都是笑声。

火车停在长春时,雪还是那么大。我裹上大衣戴好围巾,跳下火车,深呼吸几大口凛冽的空气,快步来回走了两圈。脑子被冻得清醒了一些,我想起我应该提醒自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别想了!加州不下雪。我会找到新的快乐的。会的。一定会。

回到车上,我从背包里拿出《卡拉马佐夫兄弟》上册。临走前打扫卫生时,我瞥见写字台上摆着这套书的下册。我拿起书一边翻看一边对旁边的父亲说:“我们大学文学社讨论过这本书,现在基本上都忘光了。”

“你想看就带走吧,我过几天去书店再买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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