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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页(第1页)

刘落曾去村子里某一户养蚕的人家里顺走了几只蚕宝宝,他放了两只在管铱手上,管铱感觉到那两条通体软得不像话的像极了毛毛虫的东西在自己小小的手心里蠕动时吓得一撒手把蚕宝宝甩出二丈远,紧接着哇哇直哭,听着这动静陈霞芬还以为是刘落欺负管铱,急急忙忙从洗衣台冲出来将管铱抱走,之后对着刘落一顿好骂。

刘落一直不吱声,他不辩解。无论他出于什么理由他的确让管铱害怕了,管铱哭了,那他就是错了。

陈霞芬还没骂完呢,养蚕的人家找上门来又是一顿好骂。

虽然刘落的行为不对--或许,他的智力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但对方骂得实在太难听了,大概家长都有这样的心理--我的孩子我骂得别人骂不得,但陈霞芬最终还是没有还击,低声下气地跟人道歉。

容莉显得很平淡,她知道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至少在对方看着那张票子没有掩饰的讶然下她知道她花钱能买得了息事宁人。

不出所料。

管铱其实也被对方骂人的气势吓到了,一直躲在容莉身后,但她还是有点儿生刘落的气,兀自一个人上楼回房间了。

容莉问了两遍刘落都保持缄默,容莉始终确信刘落虽智力受损,但他绝不是会故意捉弄管铱的人。

多年的教务工作使得容莉很擅长循循善诱,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她只是陪着刘落去把管铱丢掉的蚕宝宝捡回来。

可惜,找到的那两只都死掉了。幸好,还有四只躺在簸箕里。

刘落抬头看着容莉,眼睛里清澈的悲哀萦萦盘桓,为了吐字清晰,他不得不说话很慢,“丝,可以,做漂亮,裙子。”

刘落曾前也是上过学堂的,也知晓蚕能吐丝之理。

丝能织成可好看的裙子。

管铱喜欢漂亮的裙子。

他不过是想给管铱做些漂亮的裙子。

3

管铱翌日一早便守在刘落的房间外,等刘落醒来管铱便拉刘落的手带着他去吃早饭,还是笑盈盈那样。

“落叔叔,你不要生我气。

“姥姥说你是对我好的。

“那不是毛毛虫,我不讨厌。”

她奶声奶气,又嬉笑着请求原谅的尾音上扬,“落叔叔,你不气了好不好?

“吃完饭我们去给蚕宝宝摘桑叶好不好?

“好不好?”

刘落的身子贴紧门框,点了点头,他好像不太会隐藏--隐藏是成年人的事,他不过七八岁智力,不算的大人--对管铱的宠溺都在谨小慎微的笨拙里。他觉得挨几遍骂都没关系,何况他也从来没生她的气。他愿意看管铱笑。

尽管后来那几只蚕也因饲养不当不能再吐丝织裙,就像有些悖德的喜欢是换不来完美的落幕一样。管铱会长大,会老去,但刘落的智力却永远停在了七八岁。

4

如果知道这一年的巧克力是最后的巧克力,这一年的曲奇饼是最后的曲奇饼,刘落一定细嚼慢咽,把每一丝甜腻都融进胃里,再走遍全身的血管。

宁肯高血糖。

5

在管铱被误以为落水的那一天,陈霞芬和容莉走在后面,她不在乎套着的袖套是否脏兮兮,干瘪瘪地抹眼泪,容莉没见过这样的她,也是,她们本就见得并不多,只是在容莉看来陈霞芬起码是个坚韧又敦厚的女人。

可她也是个母亲。

刘落是遗传的病,但那时候只是说话不利索并不痴呆,在学校时常有人欺负他他也不作声,直到有人欺负刘叶。尽管那时候不懂事的刘叶也巴不得和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哥哥划清界限,可刘落都仍然护着她。那些人说如果刘落敢跳进河溏待一个小时的话以后就不欺负刘叶,刘落二话不说扔下书包就跳了。快冬至了,两三度的天,他在河溏里冷得快失去呼吸这样基础的本能,支撑他的只有一个念头--叶子,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远不止一个小时,找到刘落是两小时以后的事了。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三天三夜,醒来后的刘落就是现在的刘落,痴痴的,傻傻的,呆呆的。他着急地在病床前找刘叶,无果。

那天刘叶上学,但刘叶知道,她哥昏迷的夜晚不知道是不是说梦话,总呢喃--叶子,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可我只是想跟你划清界限,并不想你不是我哥哥啊!你要醒过来啊哥哥!”

或许刘落停留在这个年纪,也是为了永远纪念这句表白吧。

打那之后,刘落脑子彻底烧坏了,而刘叶仿佛一瞬长大,她成了保护刘落的那个人。有人说刘落的不堪是她会说“我把你打得和他一样”

,后来大了些,会说“老娘把你打成残疾”

,再大些她便不再敢直视刘落,准确地说,她不敢直面自己,她凶狠地对每一个中伤刘落的人,到最后却不能归咎于自己。所以她嫁出去,走很远,不肯回来。

陈霞芬说不怪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命。

容莉她把手搭在陈霞芬的臂膀,紧了紧以传递能量,夕阳的亮洒在茫茫土地,也照着前面的三代人。

她没有抬头往天上看,只是觉得这一刻黎根是能看见的。

她突然想起黎根住院那段日子,想起管锌和靖岳陪床的日子,想起容茉替自己染发的日子,想起翻阅黎根的旧物时看到的有力量的文字。因为记得这些所以她再也想不起当年究竟是为何觉得鞋子磨脚,觉得情感模糊,觉得不合时宜的了。

即便是余晖,也是有温度的。

5

也许会遗传的不止精神问题,还有不应当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