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雁字回时第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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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那是红藕还没有出事之前，和红藕投缘的小丫头如菊在大姨妈家玩。红藕给如菊看一个货郎担草编的大蚂蚱，如菊在沿街叫卖的小商贩货担上见过。她本人手拙，就惊叹有人这么心灵手巧，把些小动物制作得活灵活现。她用印泥在红藕眉心点上红痣，惹得红藕成了对眼。如菊禁不住嬉笑起来，红藕长得开开的眼中间，仿佛有了第三只眼。她教红藕朗诵这首词，红藕羡慕她可以上学读书，大声学着念，幼稚的童声轻轻地飘出来。令住在对面，在街上新华书店上班的小干部老蔡刮目相看，也诧异这丫头还不太懂时事，有点犯忌。老蔡在这个街上，可能只对如菊这家人有好感，是惺惺相惜吧。其实这丫头可能就会背这一首词，而且也不理解这首词本来的意思和现在的内涵，那年月学生课文基本没有多少古诗词。她只是在她妈的一个团扇上看到的，那把扇子古色古香有些年头。画着一位古代美女，倚窗对月吟诗状。一旁用瘦金体就题着这首词。这扇的主人很珍视，用竹编制的匣子装着。可能是某些重要的日子，点上一炷香，观赏那把扇子，神情同画中人一样。只不过这个小巷、这个昏暗的老房子比画中幽深，是那种有经历的人心里的映像。这条浅巷就这一个房子，仿佛深山幽谷一个孤独的尼姑庵。她妈当然不是修行的人，反而心里总在绝望中守护着什么。虽然周围有很多觊觎的目光，她们小巷经常闹鬼，但是在她妈翅膀的庇护下，四个女孩也都奇迹般地一天天健康成长。

我姐比我大五岁，懂事后隐约偷听大人说起过，我们中间有个哥哥夭折了。姐和她家老大老二来往密切。主要是她妈生气打她们，就近到我家避一避。这天两姐妹哭着到我家，老大高而笔直的鼻梁，鼻孔小巧，她鼻子耸动着，不停地拿手绢擦鼻涕，我姐把她们扶到床边坐下。我幸灾乐祸地小声叫道：阿姨来了！吓得她们往后屋跑，她家老二回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姐姐两眼一瞪，一跺脚，小声喝道你也招打。回头安慰她们。我在前屋听到姐姐说又是因为作业没写好吧？你妈总是管得这么严，现在谁还抓学习呢，读书越多越反动。我那时候还小，主要是贪玩，有点浑。不懂她们说什么，那对姐妹一挨打就叫我的爸?，在哪里呀？有小鬼横行，还有什么烟花女子之类的话。我确实没有见过她们四姐妹的爸爸。她们小巷我们这些小孩都害怕。又有时候我听我父亲和奶奶说她们的妈妈是正经人，我父亲实锤一样说是正经的大家闺秀，非常知书达礼的人。再说卖笑的女人很多不能生孩子，你们没见过以前的烟花女子，一瞅一闻就知道的。

第二天，她们的妈拎着自己做的蓝花布包，穿戴整齐地到我们家找我奶奶。她妈举手投足与红石街的人不同，显得文质彬彬，黑色的短发梳理得条理分明，大脸盘是像以前演戏剧的演员必备的，那种美，不像现在银幕上的演员的瘦脸。她脸色很白净，眼睛也黑白分明。嘴角稍稍向下，有种让人觉察不到，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她的声音很轻柔，偶尔与人吵架或者教训她女儿也是慢条斯理。低着头。我感觉不像妖，也不像鬼。她和我奶奶嘀咕了好半天。我们听到大概的意思是这个暑假她单位要她出趟差，叫奶奶照顾她们四姐妹。我奶奶感觉她有些心神不定，难舍难分的样子，她柳眉紧蹙，白白净净的脸上眼圈红了。还给奶奶十块钱，我奶奶推辞不要的表情。说太多了，受不起，都顶学徒工半个月的工资。她后来一扭头就走了。

我奶奶掐着手指头一天天地算计着，每天去她家看看大姑娘做的饭菜好不好，有没有其他的困难。然后叫我或是姐送点藕汤和咸菜给她们。这里虽是很近的邻居，我人小，胆子不够大，没去过她们家。硬着头皮进去，就有点新鲜感。这是个有点阴暗的小巷子，只有中午才能见到点阳光。左边是冯组长家和几家本地陈姓老住户房子的后墙，右边是一堵高高的围墙。我感觉很神秘。走进去之后就会仿佛听到有猫突然喵喵喵地叫，一个全身乌黑的猫盯着一双发光的绿眼睛看着我。其实，她们家确实养了一头白猫，有时围着我转圈，周围养了几盆仙人球和米兰放置在有青苔的地面上。我主要是怕突然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人或者是披头散发的女妖来。有这方面的错觉时，我就忧虑这家都是女人，怎么习惯了这么个巷子呢？真是有点妖气。我看过一部片名也记不清了，好像是《马兰花》的电影，记不清是不是有个老妖猫偷兰花，在这里就是这感觉，让我心神不宁，扑通扑通地心跳。我姐平时有点怕她妈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常去玩，这个时候就常去，有时候不回家。奶奶知道了她们在一起也不责备。在她们昏暗的家，进门是小客厅，摆着一张单人床，是她妈睡的，屋内屋外有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里屋四姐妹二张床，晚上我姐就和老大挤在她妈床上。她喜欢和她大三五岁的老大老二玩在一起，学她们打打毛衣、刺绣、唱歌唱戏和跳舞。她说老三有些妖气，老四有点傻气，好像不是一个妈生的孩子。

我奶奶吃饭的时候，指头数不过来，起身翻看日历，其实也不认字，折叠了她们妈走的那一天那一页做个记号，看了红色星期天，轻声叫了一下：哎呀！都快半个月了。我爸也纳闷：这如兰妈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担心家里，一般人出差最多就一个星期，难道跑到XJ去了吗？我呼噜呼噜地喝汤，老爸筷子打在我手上：说过一百遍，不准这么喝汤。我也不在乎：阿姨不在，她们舒坦得要命。“小孩子懂得什么！外面的世界这么乱。”

我爸和奶奶都有点担心。

人经不起念叨，几天后，她妈被警察小杨和冯组长领回来了。听奶奶说真危险呀，就这么蓬头垢面地回来了，万幸！怎么出差的人往香港跑呢？被公安关了几天还算好，有些人背叛国家枪毙了呢！看着是个文弱的女人，胆子真大，今后居委会对她要严格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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