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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我多少知道一些……”
明霄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景生:“此时月海以西至襄州都被呼和汐占据,可供商队通行的商路非常有限,也异常危险,若不是咱们大华商行的商队屡遭劫掠,也不会只做个转手的生意,把利润全让给了他,这位何薰能走西漠,不简单呀。”
景生微微眯眼,双眼紧盯着帐顶繁复的云纹刺绣,“关于这点唐门一直在追查,据说这位何薰世居俄那契国,祖辈原籍云州,他的父亲娶了俄那契王族之女为妻,何氏的家世及财富享誉西域各国,家族中的子弟多与各国王亲贵族联姻,因此,何氏不仅在西域人脉深厚,就连西朔王庭都要卖他几分薄面,因为西朔的许多物资都要靠西域供给。”
明霄腾地爬起身,“呼和汐就靠西域供给他武器呢,若是能斩断这条路……”
景生摇摇头,依然平躺在榻上,“阿鸾,不是这么简单,就是何薰不做他的生意,他也可以想办法自己派商队去西域,关键是银钱,只要有钱,自然能买到想要的货物。”
明霄沉吟半晌,忽地俯身凝视着景生,“你是说何薰替西朔王庭筹措银钱?”
景生从头下抽出手臂,倏地搂住明霄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的胸膛,“不愧是我的阿鸾,一点就透,何氏那么大的商行,倒买倒卖,兼营各种副业,分号遍及大漠,不只钱路通畅,财源滚滚,还能立足云州,监控东朔,窥伺关内,真是一举数得,呼和汐还是有点手腕的呀!”
明霄的下巴尖儿抵在景生的胸口上,他心有余悸地低喃:“幸亏各个关口把守严密,不然若是各种火器流出关就糟糕了,西域各国与西夷相隔大山重洋,火器还不十分盛行。”
景生伸指弹向明霄的脑门儿,哗地笑了:“对头,就是如今西夷的火器也比不上咱们明华自行出产的!还是你夫君我比较会玩火器。”
景生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又失言了,竟然又当着明霄说什么‘夫君’,景生心虚地嘿嘿笑着,拥紧明霄,“呵呵……阿鸾,我又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呀,你确实最会玩火器。”
明霄笑得杏眸弯弯,一点都不介意。景生微愕,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同样一个‘夫君’此时说出就不令人反感,俩人相处确实是门学问。
“景生,既然何氏商行背景如此复杂,行径如此可疑,为何不想办法将其铲除呢?”
明霄收起笑意,正色望着景生,“在东朔留这么一个钉子实在是别扭。”
景生的眼眸越过明霄的肩膀看向榻几上青烟渺渺的碧桃香炉,眼中神色变幻莫定,“何氏的背景并未最后确定,此时就对他下手为时还早,也容易打草惊蛇。商人图利,只看谁出的价钱更大,他能为西朔出力,我们也可以反过来利用他,这个游戏若玩得好,获利匪浅。”
明霄听到此处,身上倏地炸开寒颤,眼前又浮起何三郎的那张脸,云石雕塑般完美而冰冷,仓促的笑意只停留在唇畔,幽蓝的眼底只余无限冰寒,他看人的眼神好像……好像兽类盯着他的猎物。
“怎么啦,阿鸾?”
景生敏锐地捕捉到明霄的异样,关切地望着他。
“何薰此人……”
明霄沉吟了一瞬,“看起来不是个玩得起的。”
“哦……那我倒要会会他,明晚我和你一起去林芳阁。”
景生抿紧双唇,阿鸾的直觉一向精准,若是他觉得某人不好对付,那此人必定是个大麻烦。
“衡先生也嘱咐我不要单独赴会,不知这个何三有什么古怪,林芳阁由唐惋和唐大先生坐镇,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明霄神色平和,心内放松,且不说玩毒玩得出神入化的唐门,就是景生也拿毒药当补药,有他陪在身边,真是如虎添翼。
“这个衡锦你感觉如何?”
景生明里暗里早已打听过衡锦,对他与明霄相识的过程已经一清二楚,衡锦明为苗人,又与北朔关系密切,且三番五次与明霄‘偶然’相遇,这种种情形都令景生感觉紧张。
明霄的唇边漾开一朵淡笑,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快:“衡锦是个好父亲,他的妻子过世由他独自抚养幼子,爷俩过得很艰苦,却并无困顿褴褛之像。衡锦看起来桀骜不驯,甚至有点狂肆放达,却并不令人感觉冰冷。”
“哦,看来阿鸾对他印象颇佳。”
景生的声音淡淡的,并未透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明霄却是个极之聪颖敏锐的人,立刻从景生的平淡中品出点意味深长。
明霄翻身躺倒在榻上,转过身,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故作随意地说道:“嗄……我对他谈不上什么特别的印象,就是觉得那父子俩怪可怜的,他儿子也挺可爱。”
景生伸臂拥着明霄,“你不是说他对西川苗彝之邦非常熟悉吗?难道他是卫恒余孽?”
明霄心里一动,身上却纹丝不动,背对着景生,他的眉头慢慢蹙紧,“他是苗人,自然熟悉苗疆。他好像这些年都生活在云州,我也没太听清楚,应该和卫恒没关系吧?”
明霄竭力放松身体,调整吐纳呼吸,本是佯睡,渐渐地明霄竟真的有了困意,坠入梦乡前的那一瞬,明霄恍惚地想着:——卫恒出生时也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并非恶魔,不知从何时起就被人视作孽,视作洪水猛兽,与他有点瓜葛之人立时便被打入另册,视为‘余孽’。
痴心
第二天的黄昏,暑热渐收,淡天空阔,晚云翻卷着扯起锦绣霞色,照得涞河水赤波灼灼,金粼腾跃。
‘笃笃笃笃……’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奔上涞河边的堤岸大道,这辆马车簇新却不招摇,拉车的马匹健硕却不甚名贵,赶车人威武却很低调,他的头上戴着斗笠,遮住大半个脸,脸上一蓬虬髯,略微惹眼,他抬眸看看前方,随即就扭头冲车内喊道:“三爷,明德门就快到了。”
车帘被掀起一角,两道犀利的视线扫向远天,“兀图,时辰还早,在前边河堤上停下歇歇脚。”
车帘重又放下,那略显冰冷的视线霍地收入车内。
“三郎,你为何要同那个什么萧公子交往,难道真的贪恋他的美色?”
丘林南真倚着车壁,不耐烦地挥动着手中的折扇,这次和呼和洵一起南下,不知怎的,一直令他感觉心烦意乱。
“小南,我们还是说夏话吧,我总觉得自己说得不好。”
呼和洵避重就轻,并未回答南真的问话。
“哼……”
南真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斜睨着呼和洵,“你已经说得很标准了,尽够搭讪小美人儿了,就是不知道你在西域玩惯了的那套把戏是否适用于他了。”
“住嘴!”
呼和洵忽地欺身上前,劈手夺下南真手中的折扇,也不合拢,只手指微微用力撮捻,那柄折扇立时化为粉末,“千万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他!”
呼和洵的声音不高,那略带金属音色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回旋碰撞,竟比刚说出口时更具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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