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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时打了好几个骇人的响雷,这会儿雨停风止,阒静得诡异。
舅妈不敢跟云嘉说工程上的事,也不清楚来龙去脉,随随便便说出一句你舅舅负责的工程上死了个人,怕大晚上吓着小姑娘。
云嘉第二天早上才知情。
她洗漱完,楼梯下到一半,听到舅妈在留舅舅吃早饭。
再往下走,就瞧见舅舅一脸愁容夹上皮包,说这事儿处理好了就是意外事故,处理不好……处理不好就完了!上头查下来闹大了停工整改,得耽误多少事儿,我哪还有心情吃饭啊。
舅舅前脚出门,云嘉后脚走下来。
她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舅妈扭头望着她笑笑,说没什么事,工地出点意外,常有的事,舅舅会处理好的。
保姆田姨端来虾饺,把调好料汁的小碟摆到云嘉餐位前。舅妈又问云嘉海鲜粥和南瓜小米粥想喝哪一个?都是她一大早起来亲自做的。
吃完早饭云嘉就将这事抛诸脑后。
这天下午,她午睡过头,醒来人不精神。
入夏以来因腿伤,还没游过泳,虽然想到爸爸叮嘱过还要继续养伤,但云嘉扭扭脚踝,觉得自己完全无大碍了。
游个泳而已,算不上剧烈运动。
于是从衣柜里翻出泳衣换上,下楼跟田姨说,自己游会儿泳,还想吃龙眼冰。
田姨笑眯眯应下,又拿了大毛巾放在躺椅上。
云嘉游了半个多小时才过瘾,由泳池底哗的一下出水,面庞被久浸出一种既冷又透的白嫩,抹一把脸上的水,摘掉泳帽。丸子头软塌塌地倒向一边,黏在皮肤上的碎湿发被她两手捋到耳后,弯弯翘着。
她就近蹬水梯上来,忘了毛巾在躺椅上这回事儿。
室外的胶垫被夏日烈阳照得发烫,云嘉水淋淋踩上去,还有点炙脚心,推拉式的玻璃门在她手下“呼”
的一拉。
她脚还没迈进去,便撞上室内一道直直望来的视线。
是个从来没见过的男生,穿一件宽大的灰色T恤,校服一样的运动裤是接近黑的深蓝,一双胶边磨损的帆布鞋,刷洗得太干净了,黑的鞋面和白的胶边都有种刷洗多次、曝晒多次的灰旧感。
既像凭空出现,又很格格不入地坐在舅舅家的会客厅。
云嘉一愣,蹙眉,静看。
而对方呢,数秒的视线相撞,也没有在他脸上浮现一丝除冷淡之外的情绪。
田姨的声音打破两人对视的安静,她拿着大毛巾追来说:“屋里冷气重,怎么浴巾也不披着?冻着了怎么好哦。”
话音未落,云嘉的肩头已经覆上宽大柔软的织物,她拢起潮湿双臂,后知后觉打了一个冷颤。
好像是有点冷。
田姨愈发紧张地将厚毛巾裹严,揽着她往里走,走到楼梯口,将另一条尺寸小些的条纹毛巾丢在地上。
“踩一踩,上楼当心脚滑,冲个澡就下来,冰沙一会儿就做好了,快去吧。”
云嘉在厚密的毛巾上踩干脚心,步子往楼上一蹬,又停住回身,斜斜望去,只瞧见少年消瘦清正的背影。
方才乍然一见的尴尬还没有完全消退,她压低声音问:“他是谁啊?什么时候来的?”
正拾起毛巾的田姨亦小声说,你舅舅那工地上不是出了点意外吗,这就是那个去世工人的儿子。
“半个小时前,你舅舅领回来的,听那意思,以后要住在这里。”
“他没有家了吗?”
“好像还有个继母,亲爹死了,小娘哪能靠得住,据说那女人去工地上撒泼闹得厉害,不想管这个拖油瓶了,你舅舅也是没办法才领回来,唉……”
田姨压着声音一叹,似撞上一件头疼苦差,“等你舅妈打牌回来,还不知道怎么说。”
田姨催她:“好孩子,赶紧上楼把衣服换了,别冻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件灰T恤的原因,明明这人单坐那儿都能看出有一副峻拔骨架,气质瞧着却闷闷的,旧旧的,毫不舒展,像一面搁在岸上的帆。
想到他失去父亲,云嘉难免同情。
“他要不要吃龙眼冰?”
田姨深吸气:“我去端,你快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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